【1057:夜探深宫】
御花园在皇宫深处,建筑在园中的宫阁,本来是给皇帝宠爱的妃子住的,但也有例外,其中一座位于御花园琼苑西面的春瑞宫,它的主人竟然是个太监,这个太监就是号称“九千岁”的魏忠贤。
也正因为御花园在皇宫深处,深宫内苑,要保持幽静,按照惯例,在御花园巡逻的卫士是并不多的。当然这也是因为外间的刺客绝少能够闯入深宫之故。
但在今晚,又是一个“例外”。因为郑铁岗前晚来过,魏忠贤不敢不加强守卫,尤其是在他所在的春瑞宫周围更是,但见黑影憧憧,穿梭来往。
夜已三更,魏忠贤还未睡觉。他有恃无恐,此时正在和他一个名叫崔呈秀的心腹在楼中谈话。
此时他们正在谈到袁崇焕。崔呈秀道:“奴婢不懂,宗主为何肯放过袁崇焕。难道当真是害怕了郑铁岗的恫吓么?”
魏忠贤笑道:“说实在话,我前晚给他一闹,确是胆战心惊,不能安枕。但现在可好了,料他也不能再来恫吓我了。”
崔呈秀道:“为什么?”
魏忠贤道:“那老贼现在恐怕早已死了!”
崔呈秀又惊又喜,问道:“宗主已经派了高手去杀他么?”心中可还在怀疑,不知除了慕容冲之外,魏忠贤还能派出哪个足以对付郑铁岗的高手。
魏忠贤道:“说来也是凑巧,恰好齐王和努尔哈赤都派了使者来和我联络,这两个使者,一个名叫何保初,一个名叫莫松龄,听说都是武功十分了得的人物,他们自告奋勇,已经替我去对付郑铁岗了。再等一些时候,他们恐怕也会回来的了。”
崔呈秀是知道这两个人的,大喜说道:“那姓何的是齐王府四大卫士之首,那姓莫的是满洲大汗的金帐武士。据慕容冲说,姓郑的老贼,昨晚受伤也着实不轻,他们一定可以把他的首级拿回来的。”
魏忠贤道:“他们还另外约了一个比他们本领更高的人做帮手呢。你若不想早睡,可以在这里陪我静待好音。”
崔呈秀道:“这我就有点不明白了,郑铁岗既然不足为患,为何不一并杀了袁崇焕。”
魏忠贤道:“你不知道袁崇焕已经封了一万两的银票‘孝敬’我么?”
崔呈秀诧道:“宗主,你还能把这一万两银子放在眼内?”
【1058:用心险恶】
魏忠贤道:“银子不在多寡,难得的是有南蛮子之称的袁崇焕,如今也肯向我低头了。”
崔呈秀道:“就只怕他只是权宜之计。一回到宁远,就我行我素了。”
魏忠贤道:“所谓我行我素,也不过是和满洲打仗罢了。”
崔呈秀怔了一怔,低声说道:“宗主不正是──”
魏忠贤道:“不错,我们现在是正在和满洲打好关系。但如果满洲兵真的入了关,灭了大明,咱们目前的地位恐怕亦是难保了。”
崔呈秀可没想到魏忠贤会说这样的话,愕然半晌,说道:“宗主,难道你也变成了主战了?那不如干脆放了熊廷弼吧?”
魏忠贤道:“枉你跟随我这么多年,都不懂我的用心。我怎会放熊廷弼,连孙承宗我也想叫皇上罢他的官的。”要知孙承宗虽然比不上他的前任熊廷弼那样会打仗,却也是个刚正不阿的主战派。
魏忠贤续道:“我的看法是,不能完全没有可以抵御满洲的将领,但也不能让他们大功告成,把外患全都消灭。因为到了那时,他们一定以清君侧为名,咱们同样保不了荣华,甚至恐怕死无葬身之地!”
崔呈秀这才松了口气,说道:“我懂了。宗主,你是要袁崇焕能够挡着努尔哈赤的脚步,不让他那么快就踏进关内。但若是袁崇焕他日兵权渐重,到了可以替代熊廷弼、孙承宗之时,你就非得除他不可了!”
魏忠贤哈哈笑道:“这话你可不能随便说出去。目前我正要一手拉着英松龄,一手拉着袁崇焕呢。”说至此处,忽地皱了眉头道:“咦,英松龄怎的还不回来?我是要确知他已经杀了郑铁岗,我才敢派人去害死熊廷弼的。”
崔呈秀道:“或者他和郑铁岗斗得两败俱伤也说不定,但反正已经知道郑铁岗的住址,今晚杀他不了,明晚杀他也还不迟。除了郑铁岗,普天之下料也没有第二个有他的本领,能够闯入深宫来威吓咱们了!”
他们哪里知道,就在他们说话之际,已经有一个人偷偷进了御花园,而且正在注视着他们的动静。这个人当然就是耿玉京了。
【1059:碰上高手】
春瑞宫前面有个池塘,塘边建有一座鱼藻轩,耿玉京就是藏身在轩亭的瓦糟之内。他见警卫森严,情知闯得进去,也是奈何不了魏忠贤,只好暂且静观,等待机会。在春瑞宫周围巡逻的卫士,也想不到“刺客”竟是近在眼前。
崔呈秀刚刚说到除了郑铁岗之外,绝对没有第二个人能够闯入深宫,忽见白光一闪,一把匕首已是从窗口飞了进来,“啪哒”一声,插在魏忠贤面前那张檀木桌上。
耿玉京飞刀出手,便即冷笑说道:“用不着郑老英雄亲自到来,我也可以取你们首级!魏忠贤,我劝你最好还是别忘了郑老英雄的警告!”
说时迟,那时快,他脚尖还未着地,已是有六七名卫士向他扑来。
耿玉京一招“北斗七星”,只听得当啷啷的一片兵器坠地之声,紧接着“卜通”“卜通”的落水声。原来他只是用了一招,已是同时刺着了七名卫士的虎口。虎口裂开,兵器如何还掌握得牢?有两名卫士且因惊慌过度,跌下了池塘。
耿玉京正自得意,心想:早知他们如此脓包,我不如径闯进去。心念未已,又有两名卫士扑来,其中一个竟然是空手向耿玉京搂头抓下。另一个使一双铁尺,也是向他迎头猛击。
耿玉京反手一剑,只听得“嗤”的一声,没刺着那人,衣裳反而被他撕破。但那人也给他凌厉的剑势吓退三步。耿玉京顺势一沼白鹤亮翅斜削过去,使铁尺的那个卫士喝道:“好大胆的刺客”,一对铁尺遮拦得风雨不透。瞬息之间,耿玉京的青钢剑与他的铁尺碰击了十七八下,叮叮当当之声不绝于耳。耿玉京的虎口隐隐发麻。心头也是不禁一凛:没想到这奸阉手下还有如此高手!原来使铁尺这个名叫成坤,他是御前侍卫的班长,另一个名叫金大用,是东厂的副总教头,精通大擒拿手法。
刚缓得一缓,金大用已是又扑上来。耿玉京背腹受敌,想起了慧可大师教他的“眼中有敌,心中无敌”的临敌要诀,生死置之度外,灵台一片清明。以无相真人所传的心法,青钢剑划了一个圈圈,成坤的铁尺碰着他的剑,只觉对方的力道甚轻,但铁尺却是莫名其妙的给它牵引,偏过一旁。说时迟,那时快,耿玉京已是找到了对方的空隙,剑尖闪刺般的就刺进去,刺着了成坤膝盖的环跳穴,成坤右足一软,“卜通”声响,跌下了池塘。
【1060:当头棒喝】
金大用从他背后扑来,呼的一抓,抓着他的肩膊,正要使力碎他的琵琶骨,忽觉触手处滑似油脂,抓着的好像不是实物一般,掌势不由自已的滑过一边。原来武当派的功夫善于借力打力,练到上乘境界,可令对方沾衣即跌,耿玉京在攻击成坤之时,早已料到全大用有此一着,是以虽然未能将他摔倒,却也把他的劲道解了。耿玉京一个沉肩缩肘,剑柄倒撞,就像背后长着眼睛一样,恰好撞着他的腰间的愈气穴,登时把他撞得晕了过去。
忽听得有人喝道:“小子,往哪里逃!”声到人到,耿玉京来不及转身,只觉一股强劲的拳风已是冲击他的背心,耿玉京的剑反手刺出,竟然也给他的拳风撞开。
耿玉京一个移步换形,只见追来的是个魁梧汉子。心中一动,喝道:“你是慕容冲?”慕容冲也在沉声喝问:“你是郑铁岗的什么人?”
两人彼此喝问,手底却是丝毫不缓,慕容冲“嗖嗖”的发出两记长拳,欺身扑进,耿玉京的长剑一时间圈不回来,只好使出借力打力功夫,把着剑诀的左手,斜刺穿出,轻轻搭着他的肩头,沉掌一引。哪知慕容冲的功力比他高出许多,这一引并未能够卸开对方的劲道,反而给他推出了六七步开外,虎口隐隐发麻。但在这瞬息之间,耿玉京的长剑办已反圈回来,剑尖几乎是贴着慕容冲的肋骨擦过,慕容冲亦是不由得不暗暗吃惊!
耿玉京心道:“想不到他前两天才受重伤,居然还是如此了得!”当下喝道:“慕容冲,任你身手如此了得,却甘心为奸阉卖命,羞也不羞?”
慕容冲怔了一怔,喝道:“小子,这话是不是有人教你说的?”耿玉京道:“不错,是我爷爷临终之际,留下这句遗言,要我说给你听的!听不听由你!”
慕容冲吃一惊道:“郑铁岗是你爷爷?他,他已经死了?”耿玉京道:“你装什么蒜,你们已经害死了他,还要怎样?”
慕容冲的父亲当年伤在郑铁岗之手,但两人之间却是没有什么私仇的。郑铁岗前晚对他手下留情,慕容冲心里亦是明白。慕容冲身为御前侍卫,并非魏忠贤的爪牙,他与郑铁岗拚斗,也只不过是想代父报仇而已。如今郑铁岗已是身亡,可说是已经超过了他所希望的“报仇”了,他怎能还不罢休?何况耿玉京的剑法如此高强,纵然他不罢休,恐怕也只是两败俱伤而已!
【1061:宫门车声】
剧斗中慕容冲长拳捣出,耿玉京横剑一封,正待进招,忽见慕容冲“哎哟”一声叫道:“好厉害的小子!”身形倒地,从鱼藻轩侧边的一条斜路上直滚下去。耿玉京的剑尖还未沾着他的衣裳,不觉呆了一呆,随即恍然大悟,慕客冲果然是给他说动,有意放池走了。
刚才给他用剑柄撞晕的那个金大用还躺在他的脚边,耿玉京灵机一动,迅即剥下他穿的一件斗篷,披在自己身上。这种黑色的短袖斗篷,是值夜的卫士惯穿的外衣,由于它既可以御寒又可在落雨时遮身,最适宜在巡夜时穿上。金大用身材矮小,耿玉京披上他的斗篷,倒是相当合身。他在夜间披上了黑斗篷,别人若不是走到他的面前,多半会把他当成值夜的卫士。
他飞快的跑出御花园,一来由于御花园是后妃所庄的地方,可说是禁苑中的禁苑,一般卫士,若非奉命在园中值夜,决计不敢擅入;二来,御花园的卫士见刺客如此厉害,连大内第一高手的慕容冲都败得那样狼狈,他们亦是不敢追出园来。耿玉京施展轻功,蛇行兔伏,借物障形,不多一会,园中的吆喝声都听不见了。
五凤楼在午门内面,一出午门,就是北京最长的那条街道“长安大街”。所以午门可说是紫禁城的门户,五凤楼是最外面的一座城楼。楼下两排房间,是给在宫中当值的御林军军官住的。到了五凤楼,和御花园已是隔了不知多少门户了。即使园中闹得天翻地覆,五凤楼的卫士也是听不见的。
耿玉京也探皇宫的目的,一是警告魏忠贤,一是寻找郭璞。第一个目的已经达到,第二个目的却是令他为难了。郭璞不知住在哪一间房子,怎能逐屋窥探?
他正自感到为难,忽听得有个守夜的卫士相同伴说道:“你听见没有,他们在闹什么?”耿玉京吃了一惊,心道:“这人的耳朵倒是真灵。”
心念末已,只听得那人的同伴已在说道:“你千万别要多管事,咱们往内里巡视,外面的事只当看不见。”
就在此时,耿玉京听见了车轮擦地的轧轧声,一辆马车竟然从午门进来,停在五凤楼下的院子里。耿玉京方始知道他们不是听见御花园中的嘈声,但却更加奇怪了。
【1062:大法师来抓郭璞】
须知紫禁城乃是禁地,除非是奉“圣旨”宣召入宫的皇室贵妇,否则何人敢坐着马车进来,何况是在午夜?
耿玉京躲在一根柱子后面,那两个卫士从他身边走过,是以他们虽是小声说话,耿玉京也听得清清楚楚。
“那喇嘛是什么来头?”
“听说是关外来的,身份还在那姓英的之上!”
“不知他叫人给他准备马车是作什么?”
“叫你别管闲事你又管了!宫里的事情知道得越多越是招祸!”
耿玉京听了他们的对话,不觉疑心大起。“关外来的喇嘛,莫非是和郭璞有关?”
抬头一见,只见一个披着大红袈裟的喇嘛已经走了出来,他抓着一个好像已经失了知觉的汉子,把那汉子塞入车厢。
虽然距离颇远,耿玉京一眼就认了出来,那个汉子不是别人,正是郭璞!
那个喇嘛是在乌鲨镇和他交过手的那个昌钦法师。
一见这个情形,耿玉京当然是登时明白了。昌钦法师正是来抓郭璞回去的。
这可真是应了一句俗话:“踏破铁鞋无觅处,得来全不费功夫!”
耿玉京却是不敢轻举妄动。昌钦法师的武功远在英松龄之上,那次在乌鲨镇交手,若不是西门夫人亲自出手将他替下,他只怕不死也得重伤。如今他的剑法虽是高了许多,但若要对付昌钦法师,他还是毫无把握的。即使应付得了,但一打起来,五凤楼下的卫士倾巢而出,他还能够逃脱么?
昌钦法师把郭璞抛上马车,跟着吩咐那个送他出来的军官,“这件事你用不着告诉总管,明天给我和魏公公说一声就行了。有人问起郭璞,你就说他是因为突然患病,告了假吧。”那军官诺诺连声。昌钦法师上车走了。
马车走了,但还有两匹马未曾牵走。那个军官好不容易碰上这个可以巴结昌钦法师的机会,是以倍献殷勤,给他多备马匹,让他挑选。
耿玉京得了主意,轻轻咳了一声,便即露出身形。
那军官吃了一惊,喝道:“是谁?”耿玉京扬起一面金牌,说道:“你不认得我,也该认得这面金牌。”
【1063:力拚凶僧】
这面金牌是他从班铁手手上夺来的,想不到在此处派上用场。
那军官认得是齐王府的金牌,吃了一惊,思疑不定:“何保初还未回来,怎的又从内苑钻出了一个齐王府的武士?”见耿玉京似乎年纪甚轻,不觉半信半疑。
耿玉京道:“快给我一匹坐骑,我有紧要事情知会何老大!”一面说话一面挥动手臂,以急不及待的手势加强语气。
他们是在庭院中说话的,在他们旁边有棵梧桐树,耿玉京一挥手,登时有七片梧桐树叶落下来,每一片树叶都是当中分开,好像是给快刀削成形状相同的两半一般。原来耿玉京是以掌代剑,使出了一招“北斗七星”。
那军官虽然不识这是一招武当派的上乘剑法,但耿玉京炫露的这手功夫已足以令他震骇莫名,何况耿玉京又说得出何保初的尊称?他即使还有些少怀疑,也只能乖乖从命了。
耿玉京快马疾追,不消多久,就追上了那辆马车。昌钦法师见他披着黑斗篷,以为他是宫中巡夜的卫士,喝道:“你是奉谁之命来的?你知道我是谁吗?”
耿玉京冷笑道:“我当然知道你是谁,你看看我是谁?哼,给我滚下来吧!”
昌钦法师看清楚了,陡地一声大喝:“好小子,你这是自己跑来送死!”从车上飞身扑下,人在半空,已是着一个“大手印”向着耿玉京的天灵盖直拍下来!
耿玉京一个“灯里藏身”,一招“举火燎天”,剑势斜削上去。耿玉京原是昌钦法师的手下败将,昌钦法师没想到相隔不过半载,他的剑法竟然精进如斯,身子悬空,无法躲避,中指弹出,铮的一声,弹着无锋的剑脊,耿玉京跌下马背,昌钦法师被肖去左手一根小指头,紧跟着耿玉京落在地上。
昌钦法师从没吃过这样大的亏,大怒喝道:“好小子,你莫得意,你等着老佛爷给你念往主咒吧!”身形旋风似的一转,忽地只见好像平地涌起一片红云,向着耿玉京当头罩下。原来他是脱了身披的那件大红袈裟当作兵器,挡住了耿玉京的利剑。
袈裟经过了他的玄功运用,变成了一面可软可硬的盾牌。他的功力比耿玉京深厚得多,伤了一根小指头,并无大碍。耿玉京的剑尖刺不进去,那股无形的压力却是越来越重,重得耿玉京几乎透不过气来。
耿玉京变了身法,与他绕身游斗,闪电出招,一沾即退,使到疾处,但见四方八面都是剑光,绕着昌钦法师在转!
【1064:合力歼敌】
昌钦法师把内力发挥得淋漓尽致,袈裟翻卷,也是越来越急,看去就似一片红云,裹住缕缕银光。耿玉京的剑尖根本刺不进去,纵然剑法精妙之极,也是难奈他何。
但虽然如此,已是令得昌钦法师不能不暗暗吃惊了。须知耿玉京的剑势有如水银泻地,无孔不入。他的内力若是稍为减弱,略有疏神,难免就要伤在耿玉京剑下。
另一边,耿玉京也是不能不暗暗着急,他的内力本来就不及对方,采用绕身游斗的打法,所受的压力虽然轻了一些,但时间一久,只怕难以支持,此时,他已经有点呼吸不舒了。
正在两人都是全力拚斗,各自心惊之际,昌钦法师忽觉背心一凉,他那件正在作着旋风急舞的袈裟,突然穿了一个洞,登时软塌下来。耿玉京的剑尖乘隙即进,刺穿了他的咽喉。
原来在昌钦法师背后,刺破他的袈裟的那个人,不是别人,正是郭璞。这也是昌钦法师对郭璞估计不足之故。他点了郭璞的穴道,只道郭璞最少也要在十二个时辰之后方能动弹,哪知郭璞乃是佯作昏迷,暗地里却在运气冲关,不到一个时辰,就自行解开了被封的穴道。
郭耿二人相见,都是又惊又喜。郭璞道:“小兄弟,你怎的来得这样巧,好像预知我有今晚之事?”
耿玉京道:“我正是替你报讯来的,已经是来迟了一步了!”郭璞一怔道:“报什么讯?”
待得耿玉京说毕,郭璞方始知道他的父亲已是在武当山上与王晦闻同归于尽,也方始恍然大悟,怪不得昌钦法师要把他押回关外。但此时他亦已无暇悲伤了。
耿玉京道:“郭大哥,你找个地方躲一躲吧!”
郭璞道:“好,我马上回去!”
耿玉京不觉亦愕:“回去,回去哪儿?”
郭璞道:“我是在关外长大的,那里就是我得的老家。当然是回老家去!”
耿玉京道:“你怎能还回关外?这不是明知山有虎,偏向虎山行么?”
郭璞道:“我也知道回去危险最大,但不入虎穴,又焉得虎子?我是在关外长大的汉人,但愿满汉两族能够和睦相处,努尔哈赤想要入侵中原,我对他的图谋知道得十分清楚。我纵然阻挡不了他,但也要尽我的力!我若不回去,怎能施展我的抱负。小兄弟,你也跟我去吧!”
【1065:摆脱追兵】
耿玉京想起袁崇焕约他相助之事,说道:“我本来也想到关外去的,不过──”
郭璞急不及待,抢着说道:“那就别要什么不过了,现在正是咱们逃出京城的最好时机!”他见耿玉京沉吟不语,只道耿玉京尚未注意到那件物事,于是一面跨上马车。一面加以补充解释:“这辆车上,是插有御林军的旗号的,趁宫内追骑未至,咱们可以堂而皇之的叫他们打开城门。”
耿玉京道:“对不住,我还有一个约会,是非去不可的。郭大哥,请你替我把这包东西交给驻守在宁远的袁崇焕将军!”那包东西,就是郑铁岗变卖大内宝物得来的那八十万两银票。
他把那包银票抛上马车,便即拨转马头向西。不过一会,便听得有马蹄声追来,跟着隐隐听得有人说道:“是追那辆马车还是追那骑马的小子?”另一人道:“你怎的这样湖涂,马车上的那个关外和尚是魏公公的客人,谁敢惹他。当然是追那骑马的小子!”“那小子不是、不是──”“金牌是真的,人是假的,明白了么?”
耿玉京心道:“好在他们还没有发现昌钦法师的尸体。”心念未已,只听得第三个人又正在说道:“你们听见没有?西面有马蹄声,听得出只是单骑,马车辗地的声音不是这样的。必定是那小子无疑了。快追,快追!”
耿玉京知道他们尚未看见自己,立生一计,拔出剑来,反手轻轻一刺,剑尖刺着马臀,那匹马负痛向前珏奔,耿玉京却已飞身下马,躲进横街小巷,从另一个方向跑了。后面的迫兵,听见狂奔的伤马嘶鸣,当然是一窝蜂的向前追赶。他们是只闻马嘶之声,连耿玉京的影子都未见着,怎想得到这是他的金蝉脱壳之计。
※ ※ ※
耿玉京和郑巧儿约会的地方是在天坛。
天坛是皇帝祭天的地方,每年只来一次。所以虽然列为禁地,平时的守卫却不森严(因为并无皇室的人住在里面)。只是例行公事的在前门、后门设有守卫而已。但也因为乃是禁地,普通百姓固然不敢进去,官兵亦是不敢擅入。是以耿玉京叫郑巧儿在那里等他,看似冒险,实则安全。
【1066:楚碧山住的地方】
天坛和他的寓所,距离不过数里之遥,本来是要先经过天坛,才到他的寓所的,但由于他要摆脱追兵,定了相反的方向,绕道回来,这就刚好颠倒过来了。
他走到苇塘旁边,回首看那座在丘台上而他曾住过几天的房子,如今却变成了爷爷的埋骨之所,冷月凄清,益增伤感。“好在我总算不负爷爷所托,要办的事情都办成功了。现在不过四更时分,巧儿见我提早回来,想必也会有意外的惊喜吧。”
正当他悲喜交集,惘惘前行之际,忽听得有个熟悉的声音叫他:“耿相公!”那人是躲在塘边的野草丛中的。
耿玉京咦了一声,说道:“年大叔,你怎么躲在这儿?”
年大丰低声道:“我正要问你呢,你的爷爷和杜叔叔怎么都不见了,巧儿是和你一起出去的吧,怎么也不见她?”
耿玉京吃了一惊,说道:“你到过我们的寓所?”
年大丰道:“今天已经去过两次了,鬼影儿也不见一个,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?”原来他两次进去,都是不敢久留,一见没人,就走出来。怎想得到他的老友已是埋在屋后的废园。
耿玉京忍住心中的悲痛,说道:“我们就是因为住了几天,恐怕被人发现,搬到另一个地方去了。爷爷多谢你帮他的忙,但叫你千万别要寻找他了。”他一来是因为年大丰的结交甚杂,不想把爷爷的死讯这样快告拆他,二来他也急于去会郑巧儿,又怎能把“说来话长”的许多意外事件,一一说给年大丰知道。
年大丰吁了口气,说道:“我还以为你们是出了什么事呢。我是有一个消息要告诉你爷爷的。”
耿玉京道:“什么消息?”年大丰道:“我已经打听到楚碧山的下落了。他住在钓鱼台。”
耿玉京道:“好,多谢。有空我会找他。我现在还有……”正要砌辞与他道别,年大丰忽道:“但我不知做得对是不对?”
耿玉京一怔道:“有什么不对?”
年大丰道:“我把你们的住址,也告诉楚碧山了。”
耿玉京道:“他是我的好朋友,告诉他也没关系。”
年大丰道:“他是住在钓鱼台的,住在那个地方的部是贵人。”
耿玉京道:“楚家是江南世家,楚大哥一向又喜欢享受,住在那种地方,也不奇怪。”
【1067:年大丰惨遭暗算】
年大丰道:“我也是这样想。但当我把你们的地址告诉了他之后,我才忽然想起,你的爷爷可没有交代过我,说是可以请他到这里来的。因此我实是有点放心不下,要守在这里等你回来。”
耿玉京勉强笑道:“爷爷没有说过的未必就是不能做的。现在我已经回来,你也可以放心了。”
他刚刚说到“放心”二字,忽见年大丰的脸上现出非常古怪的神情,似乎有一件绝对不能令他相信的事情发生似的。耿玉京吃惊道:“年大叔,你怎么啦?”只见年大丰晃了两晃,就倒下去了。这时才看见他的喉头有一缕血丝。
耿玉京拔剑出鞘,游目四顾,但见风吹草动,却哪里有人的影子?回来看年大丰时,年大丰早已死了。耿玉京经验再浅,亦已知道年大丰是中了见血封喉的喂毒暗器。
耿玉京对年大丰的印象本来不是很好的,没想到这个他一向认为是“长袖善舞”的江湖客,在“重利”之外,竟也是“十分重义”,为了一点“小事”,非得交代明白不可,以至身殉。他对年大丰遗体拜了三拜,说道:“年大叔,恕我没功夫为你料理后事,但我一定会替你找出仇人为你报仇!”
他当然不会疑心到楚碧山身上,楚碧山也不是擅于用暗器的人。他倒是有点为楚碧山担忧,恐怕他到这里来找寻自己。不过,他急于去见郑巧儿,却是不能像年大丰等待他这样,在这里等待楚碧山了。
他一路打醒精神,提防暗算,却连半点可疑的迹象都没发现。但也正是因此,他越发起了疑心,忽地想起:“年大叔到过那大屋两次,里面为何竟无埋伏。按说既然有人埋伏在这里暗算他,那间我们住过的大屋也应该有人埋伏才合情理。为什么不在屋子里暗算他呢?又为什么只是暗算他而不暗算我呢?”
几里路的距离,转瞬即到。不知不觉他已来到了天坛的西门了。他一咬牙根,心想:“不管前途有何凶险,我总是非见到巧儿不可。”
从西面正门进去,有一里多长的古柏林和花坛排在大道的两旁,大道尽头是一座长七十二丈,宽九丈六尺,高一丈二尺的台基,这座台基叫“丹陛桥”,又名“海墁大道”。耿玉京刚走过柏道,尚未踏上“丹陛桥”,忽听见金铁交鸣之声。
【1068:东方亮和楚碧山比剑】
耿玉京躲在一座花坛后面,向桥上望去,这一看令他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!
在丹陛桥上斗剑的竟然就是他想寻访的楚碧山和东方亮!
但见楚碧山运剑如风,移步换招,身法剑法,都是瞬息百变,奇诡之极!看得耿玉京不禁也是暗暗吃惊:扬州楚家的蹑云剑法,果然是名不虚传!
但东方亮的剑法也是非同小可,只见他剑势如环,一个圈圈接着一个圈圈,任凭楚碧山的剑法如何多变,也还是在他的剑圈笼罩之下。耿玉京心道:“东方大哥的太极剑法,也练得境界非凡了。只可惜似乎还未能从轻巧而进入重拙的境界。不知他们怎的会正这里斗剑?巧儿是认识他们的,又何以不见巧儿出现呢?”
看这情形,双方的胜负似乎一时难决。耿玉京正自拿不定主意,是不是应该先找巧儿?忽见楚碧山东南西北连刺四剑,每一剑都是诡变得出人意表,顿时把东方亮所划的正圈圈、斜圈圈、大圈圈、小圈圈全挑破了!
耿玉京大吃一惊,正要现身喝止。就在这霎那间,只听得东方亮冷笑道:“楚碧山,你露了馅啦,我正是要迫你把家底都抖出来,你以为我当真伯你不成!”冷笑声中,剑法也陡然变了。一招“黄河落日”,紧接着一招“大漠孤烟”,本来是剑势如环的,突然变得其直如矢,首尾相衔,快到极点,顿时又把楚碧山业已取得的攻势反夺回来,一口气攻了十七八招,端的有如雷霆疾发,锐不可当。
耿玉京不禁又是一惊,心道:“这可不是正宗的太极剑法啊,莫非东方大哥真的已练成功了,把太极剑法糅合在他本门的鹰剑法之中了么?
楚碧山在对方强力反攻之下,也使出了浑身本领,身法剑法,越发奇诡,当真是行前忽后,行左忽右,瞻之在左,忽焉在右。把旁观的耿玉京都看得眼花缭乱!
耿玉京不仅是眼花缭乱,心中更乱!他最初还希望他们两人比剑,只是属于“切磋”的性质的,但现在看来,显然并非如此了!他们的每一招都几乎是以性命作为赌注,双方出手都是半点也没留情!
“我该怎么办呢?”耿玉京不由得大为苦恼了。须知他和东方亮固然是有特别的交情,但楚碧山也是有恩于他的,他不知帮哪一边才好。他又没有那个本领把剧斗的两大高手分开。
【1069:楚碧山的真面目】
耿玉京不知帮哪个好,心里想道:“不如先去找巧儿吧。”丹陛桥旁边有一里多长的古柏林,就在这时忽听得柏林中有人说话。
“……年大丰可是死得有点冤枉!”
耿玉京初时不大留意,上面一句不知是说什么,待到听见“年大丰”的名字,可就登时竖起耳朵了。
“祁老三,没想到你还顾念和他的交情。”
“我不是念在他的交情,而是可惜断了一条财路。”
“不过他也总算是帮了咱们一个大忙了,若没有他把郑铁岗的住址告诉楚公子,咱们又怎能跟踪那小妇儿来到这儿?”
“嘿、嘿,是呀,真没想到那小妇儿居然有胆躲入天坛。”
“你说话小声点儿,大鱼还未上钩呢!”
耿玉京听到这里,不禁又惊又怒。原来这两个人都是他在金陵见过的。一个是名列齐王府“四大卫士”中的祁三,一个是北京顺天府的总捕头蔡煌。从他们的话语中听来,楚碧山竟然是和他们一伙的。
“楚公子似乎有点不妙,祁老三,你看咱们要不要上去助他一臂之力?”
“你少担忧,自然会有人对付东方亮这小子的!”
“我知道你说的是谁,但我伯他已经抓着了那小妇见,说不定──”
“不,他不会撒手不管的。那小子还没来呢!”
耿玉京纵然不敢相信,也不能不信了,楚碧山果然是和他们一伙,而更令他吃惊的,他们说的那“小妇儿”,分明是指郑巧儿,郑巧儿已经落在谁的手上了呢?
耿玉京当机立断,身形立起,“飞”入古柏林中,向那两人扑去。
“不劳你们久侯,我自行‘上钩’来了!”声到人到,唰的一剑刺向祁三。
他知道蔡煌的本领远不及祁三,他的计划是先除祁三,再擒蔡煌。蔡煌是在京师任职的官员,武功不及祁三,身份却比祁三重要。抓着了他,即使不能迫使那人交出郑巧儿,也可令他有点顾忌。
祁三身手也极敏捷,身形一闪,冷笑说道:“吓,我道是谁,原来是你这不知死──”他与耿玉京曾在金陵的如意坊中暗中较量过,自信最少在百招之内不会落败,哪知耿玉京早已是今非昔比。
【1070:楚碧山自尽】
“不知死活”的“活”字还未说得出口,他的咽喉已是被利剑刺穿,活不成了。
耿玉京一刺杀了祁三,飞身追上蔡煌。蔡煌吓得魂飞魄散,尖声叫道:“七、七姑!”耿玉京不理他呼唤何人,一招“雪拥蓝关”,剑光四面铺开,封住他的去路,只是一招,就把他手上的钢刀打落,左臂一伸,抓住了他的琵琶骨。
蔡煌面如死灰,额声道:“你,你要怎地?”耿玉京道:“巧儿呢,快把她交出来!”蔡煌道:“不关我的事,你,你问楚碧山──”突然好像喉头被封似的,双眼翻白。耿玉京忽觉微风飒然,立即抓紧蔡煌,作了个旋风急舞,喝道:“你们要不要这姓蔡的性命?”他听不见对方的回答,但对方已是用事实回答他了。他发现蔡煌的身体变得僵硬,呼吸亦已断了。
就在此时,隐隐听得有人赞道:“好剑法,莫害他!”声音却像是个男的。耿玉京喝道:“你是谁?有胆的出来!”忽觉面颊冰凉,一枚银针几乎是擦着他的左颊飞过。人却并没出现,显然是对他示威,但也确实是手下留情,否则耿玉京的眼珠纵然不至于被他射瞎,受伤定免不了。
那人不肯现身,要追问郑巧儿的下落,就只有着落在楚碧山身上了。他回身扑向楚碧山,叫道:“东方大哥,把这姓楚的让给我!”
东方亮喝道:“走开,我的事不用你插手!”语音未落,怪声突起,那是暗器破空之声。飞来的是六把飞刀。
耿玉京刚叫得一声:“小心暗器!”便听得刚才那个男子的声音说道:“不能!”耿玉京还未懂得“不能”是什么意思,六柄飞刀忽然半空对撞,落在东方亮身旁。
可是耿玉京是事前未料到有人会替东方亮打落暗器的,在他飞身扑上前去的时候,早已使出了一招“云横秦岭”,剑光匹练似的展开,一来用以护身,二来用以攻敌。
楚碧山似乎也未料到这突如其来的变化,左臂着了东方亮一剑,跟着耿玉京一剑刺穿了他的琵琶骨。耿玉京喝道:“楚碧山,没想到你是个伪君子,巧儿呢?”楚碧山倒在地上,睁大眼睛看耿玉京,说道:“玉京,我对不住你,但我、我也是无可奈何!”
【1071:无可奈何的比剑】
他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弱,但却另外响起了一串好像是在热锅上炒豆的爆裂声响。这是“散功”的迹象,练有上乘内功的人,可以用逆运真气的方法自行散功,功力散尽,自己的性命也就结束了。
耿玉京吃了一惊,叫道:“楚大哥,不可!你有恩于我,只要你、你,说,说出来──”他的意思本来是只要楚碧山说出郑巧儿的下落,他就可以代他向东方亮求情,保全他的性命的。但一想他此刻正是要自寻“了断”,自己所能答应他的岂非废话?
“耿兄弟,多谢你还叫我这一声大哥。郑姑娘,她、她──”
耿玉京连忙上前扶他,急声问道:“她,她怎么样?”可惜底下的话,楚碧山已是说不出来了。他散功完毕,早已气绝身亡。
耿玉京一片茫然,不知他是误入歧途,还是另有隐衷,但此际他亦已无暇去猜测楚碧山临终之际说的“无可奈何”是什么一回事了。
他放下楚碧山,面向东方亮,说道:“东方大哥,你告诉我!”
东方亮冷冷说道:“好,我告诉你,你的剑法如今已是比牟沧浪更胜一筹,武当派中,应该推你的剑法第一了!”
耿玉京叫道:“我说的不是剑法,我说的是郑姑娘!”
东方亮好像没听见他的话,两人各说各的。
“你的剑法,甚至或者已经可以称为天下第一,但我还是要向你领教!”
“大哥,这个时候,你还和我开什么玩笑?我哪有心情与你比剑啊!”
但东方亮却一点不像说笑,唰的一剑就刺过来了!
这一剑凌厉之极,耿玉京无可奈何,只能招架。东方亮一剑紧过一剑,霎那间就把耿玉京全身笼罩在他的剑光之下。
耿玉京想起东方亮在断魂谷不惜使用诈术迫他比剑之事,心道:“他嗜武如狂,真是本性难改!也太过不通情理了!”叫道:“先说正事,过后我再与你切磋如何?”
东方亮哼了一声,说道:“谁和你切磋,你若不尽全力,我的剑下决不留情!”话犹未了,已是飞身扑下,腾空转折,剑势回旋,圈住耿玉京的身形。这一扑隐隐带着风雷之声!
【1072:不知他何以如此绝情】
耿玉京霍的一个凤点头,反手一招举火燎天,迎截敌腕。举火燎天,本来是其直如矢硬接硬架,以攻对攻的。耿玉京别出心裁,却是划了三个圈圈,剑势有如波浪的反推上去,圆中有直,直中有圆,每划一道圈圈,就化解敌方一分攻势。如此一来,待到双剑相交之际,东方亮只剩下七分劲道,就恰恰和耿玉京旗鼓相当了。只听得“当”的一声,火星四溅。东方亮脚落实地,身形晃了两晃,耿玉京则是斜窜三步,方能稳住脚跟。
东方亮那凌空下击之势,急劲异常,没想到却给耿玉京用如此奇妙的剑法解开,不由得“噫”了一声,心道:“我这一招已是采纳两家之长,另辟蹊径,谁知这小子自创的新招,还是比我高明!”
他却不知,他心中固然是充满惊异,耿玉京的心里也不轻松。双剑交击,劲风过处,飘着一条条乱草似的头发。东方亮的剑根本没有碰着他的身体,但那急锐的剑气已是把他的一绺头发削掉了。他吃了一惊,心里也在想道:“看来东方大哥是已经把合二为一的剑法练成功了!”他猜得不错,东方亮的确是已经把太极剑法的精华融合在他本门的飞鹰剑法之中。但说到“成功”二字,可还有层次之分,最高的标准东方亮还是未能达到的。
东方亮使出了“合二为一”的剑法,比起刚才和楚碧山的斗剑,又不知厉害了多少,此时已是容不得耿玉京再有猜疑,只能全神应付了。
耿玉京全神应付,什么都不去想,不知不觉就达到心剑合一的境界,端的有如庖丁解牛,游刃有余,他对东方亮已是视而不见,所见的只是他那晃动的剑尖。
忽听得“当”的一声,东方亮的剑脱手飞出。耿玉京这才如梦初醒,叫道:“东方大哥,没伤着你吧?”
东方亮反身跃出,接下自己的剑,一声不响,就跳下了丹陛桥。
耿玉京叫道:“东方大哥,算我得罪了你。请你告诉我郑姑娘到底是落在何人手中?”
东方亮哼了一声,道:“我可没功夫去管你的郑姑娘!”耿玉京叫道:“东方大哥,你全不念往日之情么?”对东方亮如此“绝情”,他实是百思莫得其解!
【1073:西门燕追踪表哥】
耿玉京叫道:“东方大哥,请你莫走!”
东方亮道:“好,我比剑比不过你,你要杀就来杀我吧!”
耿玉京道:“大哥,你误会了,我,我只不过──”
东方亮道:“你不杀我就走,没什么好说的了!”
耿玉京正要追他,忽听得有个少女的声音叫道:“咦,那不是郑姑娘吗?妈,你──”她话犹未了,突然发现了东方亮,这一下更是令她惊喜交集,天大的事情也都抛在脑后了。她迎着东方亮,跑上去叫道:“表哥,我找得你好苦,听说你在这里,我还不敢相信呢,终于给我找着了!”这少女正是西门燕。
东方亮喝道:“滚开,别缠我!”
西门燕怔了一怔,叫道:“表哥,你怎能这样对我!”
哪知东方亮还不仅只是“这样”对她呢,他猛的一掌就把她推开,喝道:“我不要见你,以后也不要见你!”
西门燕爬起身来,叫道:“你不说出理由,我死也要缠你!”
东方亮冷冷说道:“我、我已经──”心中叹了口气,不知怎样说下去才好。
西门燕道:“你已经怎样?已经有了别的人吗?”
东方亮一咬牙根,声音非常异样,说道:“我已经不是你以前的表哥了!你明白也好,不明白也好,总之,我不要见你,水远也不要见你!”激愤之情,溢于言表,他转过方向跑了。
西门燕是因为见了表哥,忘了要管郑巧儿的事;耿玉京却是因为要知道郑巧儿的下落,顾不得去追东方亮了。
西门燕呆若木鸡,耿玉京来到她的身边,她忽地“哇”的一声,哭了出来,扑在耿玉京身上。
将心比心,耿玉京自是知道她心中的伤痛,纵然他渴望知道郑巧儿的消息,也不能在这个时候问她了。
忽又听得有人叹了口气,说道:“莫怪你的表哥,他这样对你,是为了你的好。”来的是西门夫人。耿玉京乘机把西门燕轻轻推向她的母亲。西门燕倒在母亲怀里,哽咽问道:“为什么,为什么?”
西门夫人给女儿抹去眼泪,说道:“现在不要问,以后你会明白的。”
耿玉京这才得空上前拜见,问他们母女是否见着了郑巧儿。
【1074:心神不属】
西门夫人似乎有点心神不属的样子,耿玉京和她说话,她的眼睛却望着女儿。
耿玉京只道西门夫人是要他去问西门燕,便道:“燕姐,咱们可说是同病相怜,但你总比我好些──”他怕西门燕伤心未过,是以字斟句酌,尽量说得委婉一些,准备先兜个圈儿,然后才回到正题。
也不知西门燕是误会了他的意思,还是她那份与生俱来的傲气突然发作,忽地哈哈哈大笑三声,说道:“我用不着你劝,我不稀罕他呢!我从来不要人可怜,可怜的只是你!”
耿玉京道:“是,是。所以我才要请你帮忙。”
西门燕又哭又笑过后,好像洪水得到渲泄,河面重新恢复平静一般,说道:“巧儿已经被人劫走了,我能帮你什么忙?”
耿玉京道:“我只要知道把她劫走的是个什么样的人?”
西门燕道:“只看得出是个女人,什么模样,我可说不上来。因为她是没有面孔的,和她一起的那个男人,也是没有面孔的。”
耿玉京奇道:“一个人怎会没有面孔?”忽地感到西门燕那狡黠的眼神,登时恍然大悟,说道:“他们是戴着人皮面具的?”
西门燕笑了一笑,说道:“不错。他们戴的那种面具十分古怪,眼耳口鼻都遮掩了,看上去就似一块白板。”她连那妇人的面貌都说不出,当然更不会知道她的来历了。
“妈,你也曾见通郑姑娘的,怎的你不将她截下?”西门燕忽地转过头来问她母亲。
西门夫人道:“你把事情看得太容易了。玉京,你的姐姐是我的干女儿,我是把你也当作子侄一般的。要是我能够帮你的忙,我一定会帮的。”言下之意,当然是无法帮他的忙了。
西门燕诧道:“那两个人的本领比你还高?”
西门夫人叹了口气道:“有些事情,不是单凭武功就可解决的。你妈的武功也不是天下第一!”
西门燕道:“难道那两个人的武功就是天下第一或者第二?”
西门夫人不答女儿,却忽地对耿玉京说了两句颇为“奇特”的话:“玉京,你也不用太过担心,郑姑娘说不定还会因祸得福呢!”
耿玉京一怔道:“夫人,你怎么知道?”
【1075:锦帕画图】
西门夫人道:“我并不知道什么,这只是我的猜想。”
西门燕忽道:“小京儿,我给你一颗定心丸吧。妈妈的猜测常是八九不离十的。”她也隐隐猜到几分了。
西门夫人道:“天快亮了,此地不宜久留,但咱们可不能一起走,玉京,你自己回去吧!”
耿玉京十分苦恼,搓着手道:“你叫我去哪儿?”
西门夫人似是苦笑说道:“这我可不能替你出主意了。”说话之际,她已携女儿走了。
西门夫人已是有话在先,不能和他一起走,耿玉京自是不便跟上去了。
但就在这时,忽见有一条手帕掉在地上。西门燕走在后面,手帕是从她的身上掉下来的,西门夫人似乎没有发觉。
耿玉京心中一动,莫非她有什么讯息要传达给我。待她们母女走得远了,便即过去把那条手帕拾起来看。
他擦燃火石,仔细看那手帕,手帕上没有只字,但却绣着一幅山水画,是用各色彩线绣出来的,展开来看,隐约似见湖光潋滟,山色空蒙。湖边一道长堤,绿柳红桃,像一条锦绣的彩带。
“啊,绣图的风景真美,可不知是什么地方?”他怀疑这条手帕是西门燕故意遗落的,便把它收藏起来。
他走的方向和西门夫人相反,西门夫人从古柏林的北面走出去,他向着南面走,却是沿着一道弧形的墙壁的,墙壁的一端有个角门,可以走出外面。
正行走见,忽听得远处隐隐似有人声。声音十分模糊,但奇怪的是,他一靠近墙壁,声音就清楚一些,越靠近越清楚。耿玉京觉得又是奇怪,又是有趣,蓦地想起:“莫非这就是爷爷说的那个回音壁?”回音壁是天坛一个著名建筑,墙作弧形,声音可从内弧传递,故俗称回音壁。郑铁岗并没进过天坛,但他见闻甚广,回音壁的奇妙他却是知道的。
耿玉京把耳朵贴在墙壁上听,果然听得更加清楚了。
“你们这两个丫头可不能再胡闹了,这地方你们是不能进去的,快回去吧!”
耿玉京吃了一惊,心道:“这不是丁养浩吗?那两个丫头不知是谁?”
谜底马上揭开,那两个丫头齐声说道:“我们不管这是什么地方,我们只知要着落在你们两位大人的身上找回我们的公子!”
【1076:仇人送上门来】
这两个丫头,一个名叫明珠,一个名叫美玉,她们的“公子”不是别人,正是楚碧山。
另一个比较苍老的声音说道:“你们不见了公子,与我有何相干?”这个人是常州武师熊经甫。
耿玉京去年在金陵的时候,曾经受过丁养浩和熊经甫的暗算,若不是得到郑铁岗救治,性命几乎不保。这时见是他们,不由得心中怒起,想道:“你们来得正好,省得我费功夫去找你们算账。”
明珠道:“他是在昨天和你们谈话之后出去的,一去就不回来,不与你们相干与谁相干?”
熊经甫笑道:“你们的公子素性风流,谁知道他到什么地方吃花酒去了?那种地方,可不是我们老头儿方便去的。”
美玉啐他一口,说道:“老不正经,胡说八道。我们的公子若是去逛窑子,那也一定是你带他去的!”
明珠却道:“别开玩笑了,我知道公子决不是去风月场中,他去的地方也只有你们知道。我是担心他会发生危险,求你带引我们去找他吧。”
丁养浩道:“咦,你是凭什么这样猜想的?”
明珠道:“他这两天心神不定,前晚还在梦中吓醒过来。”
丁养浩道:“他梦见何人?”
明珠道:“东方亮。恶梦不是无因而至,他说他已经发觉东方亮在跟踪他了。”
丁养浩面色沉重,说道:“他连这个也告诉了你么?但你可知道东方亮是什么人吗?”
明珠道:“我不知道他是什么人,只知道他曾在去年大闹武当山。”
丁养浩似是怕他们缠住不放,只好说道:“好,那就告诉你吧。我先问你,你知不知道耿玉京是谁?”
耿玉京听得他们说到自己头上,好奇之心大起,心道:“难道他们会预先知道我在天坛会碰上东方大哥?”
明珠说道:“不知道。”
丁养浩道:“就是去年在秦淮河上与你们公子相遇,曾经冒称你们公子的书僮的那个小子。他是一个大强盗的孙女婿。去年他在金陵也犯过案的。”
明珠道:“那又怎样?”
丁养浩道:“那件案子与你们公子有关,所以我们央求你们公子帮我们抓那小子。”
美玉笑道:“那个小子我们也曾见过,武功稀松平常,倘若你们所说是真,我倒不用担心了。”
【1077:明白了来龙去脉】
明珠比较老练,说道:“若是那小子不堪一击,这两位大人也用不着请咱们的公子出马了。况且、况且──”
美玉道:“况且什么?”
明珠本来想说况且那姓耿的小子也曾得过咱们公子的恩惠,但一想这件事如何能令丁熊二人知道,便道:“况且还牵涉着一个东方亮呢。只不知那小子和东方亮又有什么相干?”
丁养浩道:“他们的关系可亲密呢。江湖上谁不知道东方亮和耿玉京情同手足,因此当东方亮知道你们的公子要帮我们诱捕耿玉京之后,他也就缀(跟踪)上了你们的公子了。”
明珠嗔道:“你既然知道东方亮要帮那小子对付我们的公子,为何不在昨天告诉他?”
丁养浩道:“你弄错了。是我听见你刚才所说,说是你们公子已经发现了东方亮在跟踪他,我才得出这个猜测的。”
美玉道:“哦,原来你也只是猜测。”
明珠却紧张起来,说道:“这不是猜测,这是事实,我从未见过公子这样魂梦不安的,他一定是害怕自己的剑法比不过东方亮。”另一个想法她藏在心中未说出来的是:“公子素来重视友情,他的不安,想必也是因为不想伤害那姓耿的小子之故。”
美玉听她这么一说,慌了起来,忙道:“两位大人,那就请你们赶快去帮我们的公子吧。”
熊经甫哼了一声,说道:“我们是要赶去帮你们的公子的,谁叫你们纠缠不清。”
明珠、美玉齐道:“我们只是想跟你们一起去罢了。”
丁养浩道:“你们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,这是天坛,是圣旨列为禁地的!我们也得请准了才能进去,如何可以带你们进去?”
明珠一想,她们进去,也帮不了什么忙,便道:“好,那我们在这里等你,你找到了公子请他快快回来。”美玉又加上了两句:“你们另外找人去对付东方亮吧,,别麻烦他了。你们若肯应承,我们会请老夫人重重酬谢你们的。”
※ ※ ※
耿玉京在回音壁下听见他们的谈话,那“诱捕”二字是从丁养浩口中说出来的,他这才知道楚碧山的确是受了他们的利用,也知道了东方亮偷入天坛的原因正是为了助他之故。可以猜想得到,东方亮是希望在他来到之前,就替他“打发”楚碧山的。
【1078:数一数二高手】
耿玉京在明白了来龙去脉之后,一方面是在心里感激东方亮,一方面又是大惑不解,不解东方亮既然是要在暗中助他一臂之力,何以后来又要和他斗剑,而且是那样的出手绝不留情。
他也不禁在为楚碧山惋惜,他想起了楚碧山临死之前说的那“无可奈何”四字,心道:“楚大哥不会是因为功名利禄而受人利用的人,他是为了什么,竟会做出今晚这件事呢?唉,想必是另有原因吧?”
心念未已,丁养浩和熊经甫的脚步声已经传来了。
只听得熊经甫说道:“听那人所说,东方亮只怕是真的要插手此事了。”
丁养浩冷冷说道:“你害怕了么?你要退缩,现在还来得及,但魏公公答应给你做的官儿,你可当不上了。当不上还不打紧,只怕,嘿、嘿……”
熊经甫道:“我只怕你害怕。我不做官不打紧,那小子不除,只怕你坐立难安,当年你做的那些事,那小子迟早会知道的。何况咱们又曾经联手重伤过他。”听他们的话语,他们其实都在害怕对方退缩。
丁养浩这才放下心上一块石头。为了安慰同伴,说道:“有件事或许你还不知,即使东方亮来了,咱们也还另有能人,足以对付他呢!”
熊经甫道:“哦,什么能人?”
丁养浩道:“是什么人我也不知。听楚碧山说,那人乃是当今之世数一数二的高手,只是他早已退出江湖,不愿别人知道他的姓名。是以楚碧山也不敢说。”
熊经甫半信半疑,说道:“楚碧山既有能人相助,为什么他还这样惊惶?”
丁养浩道:“据说那人脾气十分古怪,楚碧山拿不准他是否会临时改变主意。不过依我看来,像这样的异人是决不会说了话不算数的,或许楚碧山由于患得患失的关系,就不免顾虑多多了。”
耿玉京细味他的语气,心道:“他的所知还不止此,只是不肯和熊经甫说罢了。”
熊经甫亦有怀疑,冷冷说道:“楚碧山也未免故作神秘了,哼,若然称得上是数一数二高手,我不信猜不出来!”
丁养浩道:“不必猜了,前面已是圜丘了。咦,奇怪,怎的什么声音都听不见呢?难道事情已经了结?但楚碧山是否应把那小子抓来给咱们的,他也应该在这里等候咱们才是呀!”
【1079:作法自毙】
他刚说到这里,陡地一呆,原来耿玉京已经出现在他们的面前了。
“你们想不到吧,是我在这里等候你们!”耿玉京冷笑说道。
丁养浩一见只是耿玉京,倒放下了心了,他也是一声冷笑说道:“上次给你侥幸逃脱性命,这次可没人救得你了。嘿嘿,你可是自己找死!”声出招发,一招“三环套月”,长剑已是划出三个圈圈,把耿玉京的身形笼罩在剑圈之内。
耿玉京冷冷说道:“丁师叔,你的太极剑法练得还未到家!”一招“举火燎天”,后发先至。
不料丁养浩的剑法虽有隙罅可乘,但他内力雄浑,耿玉京的剑尖刚一插进剑圈,就给荡开,说时迟,那时快,熊经甫亦已斜边扑上,一掌打来。他练的是“玄阴掌”,若是给他打着,血液也会冷凝。耿玉京上次就是几乎丧命在他的掌下的。
但熊经甫也想不到的是,耿玉京早已是今非昔比。他使出了新近参透的无相真人传给他的内功心法,腾出左掌,轻轻一引,借力打力,把熊经甫那股掌力引到了丁养浩身上。
熊经甫在他牵引之下,掌势一偏,打向丁养浩。丁养浩知他玄阴掌厉害,既然躲闪不开,只好也是腾出左掌,全力迎击。
双掌相交,“蓬”的一声,熊经甫摔出三丈开外。丁养浩被奇寒之气侵入体内,也是不由得机伶伶打了一个冷颤。耿玉京趁此时机,乘隙即入,刺着了丁养浩胁下的软麻穴。丁养浩登时也瘫在地上了。
耿玉京回过头来,只见熊经甫浑身打抖,不过一会面色就变得惨白如纸。耿玉京上前一探,他不但气息早已断绝,身体也变得僵硬了。原来丁养浩的功力比他高得多,全力迎击,把他的玄阴掌力十之八九封了回去。他是“作法自毙”,给自己所发的奇寒之气冷僵的。耿玉京本来想留活口的,没想到他已是作法自毙,但好在还有一个丁养浩,而他所要盘问的主要目标,也正是丁养浩。
丁养浩不能动弹,但还能够说话,哼一声道:“好歹我也是你的师伯,你敢以下弑上?”
耿玉京冷笑道:“以下弑上,这是你做惯了的。嘿嘿,十八年前,你做的那些事情,我全都知道了。我只知你是本门叛徒!”
丁养浩面如死灰,连忙分辩:“你的爷爷不是我害死的,凶手是,是──”
【1080:宁愿自尽 不敢泄密】
耿玉京喝道:“用不着你告诉我,后来发生的事情我全都知道,我爹虽然不是你亲手所杀,也是被你谣言所害。哼,你诬陷我爹是满洲奸细,谁知你自己才是满洲奸细!”
丁养浩颤声道:“这不关我的事,我也是误听人言。至于说到──”
耿玉京喝道:“我不想听你的废话,现在只问你一件事情,你说实话,我就饶你性命。”
丁养浩燃起一线希望,问道:“你要知道什么?”
耿玉京道:“害死无极长老的是谁?”
丁养浩心头一震,忙道:“不是我!”
耿玉京道:“我当然知道不是你,你说出那个人来!”
丁养浩暗中试运一口真气,只觉腹痛如绞,情知自己所中寒毒已深,心里想道:“我若说出那个人的秘密,顶多也不过多活几年。但若给那人知道是我泄秘,我只怕死得更加惨不堪言!”
耿玉京喝道:“你和熊经甫说的话我都听见了,是不是那个你认为是当今之世数一数二的高手?”
丁养浩吃一惊道:“你已经知道,还何必问我?”
耿玉京道:“我要知道他的真名实姓!”
过了一会,没见丁养浩回答,耿玉京俯身探视,才知他已死了。原来他听了耿玉京刚才的话,只道他已经从自己和熊经甫的对话中猜到了那人是谁,生怕给那人追究,反正是个死,不如自尽还好过一些,是以立即趁着自己还有一点残余的功力,自己震断心脉而亡!
耿玉京失了线索,暗自想道:“他说的那个人,多半就是刚才和那个什么七姑在一起的人。巧儿是被他们掳去的。我必须寻找他们!”当下在丁、熊二人身上各自取了一件东西,便即跑出天坛。
楚碧山那两个丫环还在那里等侯,突然看见跑出来的是耿玉京,不禁大为惊诧。
耿玉京不待他们发问,便即说道:“你们不必等侯丁养浩和熊经甫了,他们永远不会回来了。”说话之际,把熊经甫戴的一顶皮帽和丁养浩用的剑递过去。
明珠大吃一惊道:“是、是东方亮杀了他们?”
耿玉京道:“谁杀他们,我不知道。我发现他们时,他们已经死了。”
明珠、美玉齐声问道:“我们的公子呢?”
耿玉京怜悯她们爱护少主之诚,只好编造谎言骗骗她们。
【1081:西湖风景】
“你们的公子恐怕已经回扬州去了。”耿玉京说道。
“为什么是恐怕?”“你怎么知道?”明珠美玉争着问他。
耿玉京道:“我没有见着你们的公子,但却听见了他最后说的一段话。”
明珠一怔道:“最后说的话?”
耿玉京道:“我的意思是指他离开天坛时候说的最后几句。当时我在丹陛桥,声音好像是从柏林里传出来的,我只听见一句,我追入柏林,却是鬼影也不见了,你们知道,我的轻功比不上他,所以……”
明珠听得“鬼影”二字,不觉皱起眉头,说道:“你怎的说得这样罗唆,我只要知道公子说的那几句话是什么?”
耿玉京这才慢条斯理的说道:“他说:你别迫我,我这就回老家去,从今之后,就当江湖上没我这号人物,你满意了吧?”他编造的这段谎言倒也并非完全虚妄,只不过他说的“回老家”和那两个丫环理解的“回老家”不同罢了。
美玉似是甚为着恼,哼一声道:“原来他是给东方亮迫走的,这东方亮真可恶,我还想陪公子在京城多玩两天哩。明珠姐姐,依你看,公子会不会先回钓鱼台带咱们走?”
明珠沉吟未答,耿玉京已在说道:“依我看,你们不必回钓鱼台等他了。你想,丁、熊二人死于非命,官府即使不怪责他,他也要怕惹上麻烦。不说别的,一重重的盘问就受不了。”
美玉刚说得一句“我又不是问你──”但听他说得有理,就不往下说了。
明珠想了一想,说道:“依咱们公子的脾气,如果他当真是比剑输给了东方亮,他是会一气而回老家的。说老实话,我也不喜欢和那些官儿厮混,不如咱们也立即回去吧。”美玉年纪小,一向是唯明珠马首是瞻的,她心里虽然还有点不愿意,却是并无异议了。
耿玉京却道:“姐姐且慢,我有一件事情想请教姐姐。”边说边拿出那方手帕,展开来给明珠看。
明珠道:“手帕的绣功不错呀,你要请教什么?”
耿玉京道:“帕上绣的画图是什么地方?”
明珠笑道:“这时西湖风景,你都还不知道吗?”
【1082:伊人不见总茫然】
明珠指点画图,说道:“这一处是断桥残雪,过了断桥的这一条路是白堤。和白堤连接,在画图这一角的是孤山。”
美玉笑道:“他又没有到过西湖,你对他说这些,不是对、对──”忽地噗嗤一笑,停下来了。原来她本来要说下去的乃是“对牛弹琴”四字。
耿玉京悠然神往,对美玉的嘲讽倒是并不在意,说道:“我虽然没到过西湖,这些地名倒是很熟。是一位朋友告诉我的。这位朋友也没到过西湖,但她自幼就听得她的母亲谈讲西湖景致。”
明珠不觉噗哧一笑:“她的母亲又是听得她的母亲的外婆说的吧?”
耿玉京一本正经说道:“这我就不知道了,我只知道我那朋友从懂得人事起,就念念不忘西湖。你们别笑,她虽然没有到过西湖,但在梦里却不知到过多少遍。”他想起了西门燕去年在关外时,曾约他在回程时同游西湖之事,可惜未能实现。心里想道:“我真糊涂,她这样喜欢西湖,我早就应该想道她在手帕上绣的就是西湖风景了。”
美玉笑道:“你这位朋友就是绣这画图的人,对吗?我猜她一定是个女的!”
耿玉京道:“我也不知是否可以算得她的朋友。”他说的是实话,美玉却误会了他的意思,只道他出身低微,自惭形秽,便道:“我懂。就如你和我们的公子一样。”
明珠说道:“耿大哥,我们的公子倒是很看得起你的,若你是前往西湖的话,不妨也到我们扬州一游。扬州也有个瘦西湖,风景之美,不在杭州的西湖之下。”她哪里想得到,她的“公子”正是死在耿玉京的剑下。
耿玉京不觉内疚于心,说道:“多谢姐姐美意,就只怕我是再也没有机缘见到你们的公子了。”不待明珠问他为什么,他就转身走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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耿玉京来到了西湖。西湖的美景果然是令他目不暇给。只说有名堂的就有:苏堤春晓、柳浪闻莺、花港观鱼、曲院风荷、双峰插云、三潭印月、平湖秋月、南屏晚钟、断桥残雪、雷峰夕照等十个之多,但耿玉京却哪有闲心浏览。他是有所为而来的,但到了西湖,却有无从着手之感。正是:山色湖光虽悦目,伊人不见总茫然。欲知后事如何,且听下回分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