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0232:碰上情夫】
蓝玉京为了对自己的身世起疑而感怅惘,也为了失掉东方亮这个“朋友”而感伤心,心里想道:“师祖叫我到少林寺去找一个叫做慧可的大和尚,料非无因,说不定这个和尚知道我的身世。”当下只好把烦恼暂且抛之脑后,独上少林。
他可不知,还有一个人比他心情更加不好过的,这个人就是刚刚被东方亮赶走的常五娘。她受东方亮所辱,不仅伤心而已,更加羞愧难当。
她翻过一座山头,正想在密林深处更换衣裳,忽听得有个人斥道:“贱人,你干的好事!”
常五娘大吃一惊,抬起头来,只见那个人已经出现在她的跟前了。
常五娘一副急泪掉了下来,颤声哭道:“二爷,我还指望你给我报仇呢,你也不问情由,就来骂我。”
原来这个人不是别人,正是她的情夫,天下第一暗器世家四川唐家的老二,在江湖上人家都尊称他为“唐二先生”,而不敢直呼其名的唐仲山。
唐仲山哼了一声,说道:“报什么仇,你这个样子,把我的脸都丢光了。”
此时她披的还是东方亮那件外衣,但外衣只能遮掩上半身,下半身衣裳的裂缝却遮盖不住。
常五娘道:“我被人侮辱,你不替我出气,还来骂我!你知不知道是谁侮辱我?就是你的朋友向天明的徒弟东方亮这小子!”
唐仲山道:“别说我惹不起他的师父,就是惹得起我也不会为你去找麻烦。”
常五娘冷笑道:“你是天下第一暗器高手,想不到也会给他师父‘剑圣’的名头吓怕!”
唐仲山冷冷笑说道:“怕不怕剑圣是我的事,我问你,东方亮为什么要侮辱你,总有个原故吧!”常五娘道:“这、这个──说来话长──”
唐仲山道:“说来话长,那我就先问你一件事,你跑去武当山做什么?”
常五娘大惊道:“二爷,你不要听人家闲话,我只是偶然动了游兴,到武当山逛逛。”
唐仲山道:“你若是没作出对不住我的事,我还没有问你,你怎么就知道我是听了人家的闲话?”
常五娘道:“因为我从来没见过你这样发怒,我想,你一定是──”
唐仲山喝道:“别管我想什么,你只说你自己做过的事!”
【0233:大吵大闹】
常五娘颤声道:“我真的没做过什么呀!”
唐仲山道:“你不说,我替你说吧,你是上武当山偷会情人!”
常五娘叫起撞天屈来:“我哪来的什么情人?这许多年来,我不是都跟着你吗,你莫听信──”
唐仲山冷笑道:“这个人是你十八年前就勾搭上的,我什么都知道了,你还要瞒我?”
常五娘道:“你哪里听来的谰言,我都不知道你说的是谁?”
唐仲山冷冷说道:“你不知道?你一定要我说出来么?好,我就说出来吧!他本是两湖大侠何其武的大弟子,名叫戈振军,十六年前,做了无相真人的关门弟子,道号不岐。你千方百计想要抢到手中的那个孩子,就是你和他的私生子吧?”越说越气,啪的打了常五娘一记耳光。
常五娘在地上打了个滚,披头散发的坐起来叫道:“唐仲山,你是我的什么人?”
唐仲山喝道:“无耻贱人,你要不要脸?这样问我,是什么意思?”
常五娘忽地狂笑起来:“我无耻?我不要脸?我问你,我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吗?我求你收我为婢为妾,你都不肯让我入你家门!我只不过是你的玩物罢了!你凭什么要我替你守节?莫说我没有情人,就是有,你也管不着!你自己在外面玩女人──”
唐仲山喝道:“住嘴,贱人!越说越不像话,你以为我不敢杀你吗?”
常五娘道:“你杀我好了!我跟了你这许多年,你高兴就来看我,不高兴就把我抛在一旁。名份没有,气倒是受够了!可怜我还要逆来顺受,唯恐讨不了你的欢心。我受够了,好,你杀我吧!来呀,来呀!为什么不来杀我!”
唐仲山被她一顿又哭又叫的责骂,倒是不觉有点内疚于心,但面子是不能放下的,喝道:“你疯了,这样闹像什么样子?”
常五娘道:“不错,我是疯了!你不杀我,我也不想活了!”突然拿出了一枚青蜂针,向着自己的咽喉就刺!
唐仲山中指一弹,一股劲风射过去,把她手中的青锋针弹飞,喝道:“不许你寻死觅活!”
【0234:半信半疑】
常五娘趁势倒入他的怀中,哭道:“二爷,你也不念我对你的好处,我是黄花闺女就被你哄上手的,服侍你也服侍了二十年了。你只听了人家几句闲话,就来打我骂我,我还活得下去吗?”
唐仲山道:“好,我不打你,也不骂你,你说真话!”
常五娘道:“我死都不怕,也不怕对你说真话了。不错,我和戈振军是曾经相识的,他好像对我也有点意思,但我们也只是一相识就分手的,其实并没有什么私情。你想想,倘若他真的是我的情人,他在武当山十六年,为什么我从来没有去找过他。这次我在武当山上根本也没有见过他。我知道你在武当山也有朋友,不信,你可以去问他们。”
唐仲山当然不会相信她说的都是真话,但她是第一次上武当山,这却不假。而且唐仲山宠了她这许多年,也确实是舍不得杀她。只求面子过得去,把她的假话当作真话又有何妨?
常五娘见他沉吟不语,又再说道:“至于那个孩子,不错,他的确是私生子,但却不是我的私生子。是戈振军师妹的私生子。你若是不信的话,可以去问牟沧浪。”
唐仲山诧道:“你怎么知道牟沧浪知道?”
常五娘道:“儿子知道,料想父亲也当知道。不过,据我所知,你好像只是和牟沧浪有交情,和他的儿子大概只是在很小的时候见过吧?”
唐仲山道:“牟沧浪只有一个儿子,叫做一羽,我是知道的。你说的不错,我大约在二十年前见过他一次,那时他还是个穿开裆裤的小孩。但你又怎么知道牟一羽知道?”
常五娘道:“就在我上武当山那天,恰好牟一羽下山,有个道士送他到半山的。我看见他们就躲起来了。他们没看见我。这件事情,我是无意中从他们的谈话中偷听到的。”她说的倒是实情,那天送牟一羽下山的是无量道人的大弟子不败。不过她以为牟一羽没发现她,这却错了。
唐仲山其实也是不知道蓝玉京的来历的,他只是有此猜疑而已。(不岐对蓝玉京好得有点出乎情理之常,武当山的道士就有不少人怀疑蓝玉京是他的私生子。)他见常五娘说得有根有据,不觉又相信了几分。心想:“只要他们并无特殊关系,她纵然偶有一次行差踏错,那也就算了吧。”
【0235:避之唯恐不及】
常五娘七窍玲珑,鉴貌辨色;知他己是回心转意,便即趁势撤娇:“是谁造我的谣言,你不说给我知道,我可不依!”
唐仲山道:“那也不全是谣言啊,你自己也承认和戈振军是旧相识的。”
常五娘道:“但那谣言却说我和他养下了私生子,你不给我讨还清白,我还有何面目做人?”
唐仲山心中烦乱,淡淡说道:“你没做过,那就可以问心无愧了。还何必追查?”
常五娘道:“你这样说,分明是对我尚有怀疑,我一定要你查个明白。”
唐仲山道:“好啦,好啦,我相信你,不要吵了!”
常五娘道:“你这是敷衍我的,不查明白,你始终还是不能释疑。”
唐仲山道:“叫我向谁去查。”
常五娘娇声道:“哟,你瞧你好没心肝!我刚说过的你就忘了。向你的老朋友牟沧浪去查呀。他的儿子都知道那个私生子的来历,说不定他知道得更多!”
唐仲山有点奇怪:“她应该见好即收的,为何还要自寻烦恼?”苦笑道:“你知不知道,中州大侠牟沧浪如今已经是变成了武当派的新任掌门无名真人啦!”
常五娘道:“那不正好么,你可以一举两得,去给你的老朋友贺喜。”
唐仲山正色道:“武当派要你的命,我避开他们还恐不及呢。你却要我去见武当派的掌门!”
常五娘道:“就因为我上了一次武当山?那你更应该替我去走这一趟,向他们解释误会。”
唐仲山道:“误会?我也不知你做了什么,如何解释?你不要不识趣了,我告诉你一个确实的消息,武当派的无色长老正要找你算帐呢!而且,听说他如果找不到你,就要来找我要着落在我的身上,把你交出来!”
常五娘道:“你怕了无色这个牛鼻子臭道士?”
唐仲山道:“不是怕他,但我们唐家的确也是斗不过整个武当派!”
常五娘道:“听你刚才的口气,你似乎不以为这是他们的误会,你究竟是相信了他们的那一些鬼话?”
【0236:突然打死常五娘】
唐仲山道:“我还没有听到他们的指控,也不知道他们说的是否鬼话,但你自己做过什么事情,你总应该自己知道!”
常五娘道:“我就是不知道,究竟是哪件事情得罪了武当派?听你的口气,你虽然没有听到他们的指控,总已有点风闻了吧?”
唐仲山道:“这个──”常五娘和武当派结的是什么梁子,他确实是虽未完全知道,却亦已知道一些的。
常五娘道:“二爷,你是还在怀疑我吧?为何不说下去?”
唐仲山突然喝道:“我岂仅只是怀疑你,你这贱人,竟敢借我的名头招摇,我岂能饶你!”
常五娘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,她本以为已经把唐仲山哄得服服帖帖了的,怎知又突然变卦了!
她刚刚发觉唐仲山的眼色似乎有点特别,唐仲山“卜”的一掌就打下来了。
就在此时,只听得有人大叫:“唐二先生,手下留人!”
常五娘已经在这个人的大叫声中倒了下去。
这人声到人到,原来是武当派排名第二的长老──无色道人。
无色大吃一惊,失声叫道:“可惜,可惜!”
唐仲山板起脸孔道:“无色道兄,我杀这个妖妇,为何你叫可惜?难道你和她也有一手?”
无色道:“唐二先生,你怎能和贫道开这种玩笑,谁不知道她是你的外宠。”
唐仲山叹道:“咱们是老朋友,我也不必瞒你。二十年前,我受这妖妇迷惑,是,是曾经和她相好过一个时期。想不到直到如今,她还在外面借我的名头胡作非为,听说还曾经私上武当山用青蜂针打伤了贵派的不悔师太,有这事么?”
无色道:“有。但,不过──”
唐仲山早已截断他的话道:“她这样胆大妄为,你说我怎能饶她?所以我特地找来,把她一掌打杀了!但我不懂,你怎的还要替她求情?”
无色摇头道:“唐二先生,你忒也鲁莽了。为何不等我来到才处置她?”
唐仲山翻起双眼道:“哦,你这是怪我擅杀你们的仇人吗?你也应该知道我的脾气,好歹她曾经是过我的人,要处死她也只能由我处死,我可不想经过你们的手!”这等于“清理门户”不容外人插手一样,江湖上确是有这条规矩的。
【0237:恐她诈死】
无色道:“贫道并无越俎代庖之意,只不过──”
唐仲山道:“不过什么,爽快说吧!”
无色道:“实不相瞒,我们要找常五娘,并非只为她用青蜂针打伤了不悔一事。”
唐仲山道:“还有何事。”
无色道:“这十多年来,敝派接连发生了几宗莫名其妙的惨案,我们怀疑与常五娘有关。”
唐仲山道:“哪些惨案?”
无色道:“敝派以前的首席长老无极道长,俗家弟子两湖大侠何其武,敝师兄丁云鹤,敝师侄不戒等人,都是死于非命的。”他只是提几个头面人物,其他的人,如耿京士、何玉燕、何家的老家人等等都不提了。
唐仲山暗暗吃惊,心里笑道:“原来这些传说都是真的。”说道:“这就令人似乎有点不敢置信了,你说的这些人都是贵派有数的高手,常五娘本领再大,恐怕也伤不了他们吧。”
无色道:“我说的只是‘有关’,并非指控这些案件都是她一手所为。但最近敝师侄不戒的死于非命,却已确实查明,是在受了掌力所伤之外,还中了一枚青蜂针的。因此我们希望从她的口中,问出其他的主犯或同犯。”
唐仲山这才装出恍然大悟的神气,说道:“哦,原来你们是要留下活口查询,怪只怪我不知道还有这么多复杂的案件。”
无色道:“是呀,那些案子,或者与她有关,或者与她无关,但总得问她一问,只盼找到一点线索也是好的。”
唐仲山道:“可惜你来迟一步,我一怒之下,已是将她毙了。”
无色忽然向倒在地上的常五娘走去。
唐仲山道:“你干什么?”
无色道:“我想看一看还有没有得救?敝派的纯阳丹功效不在少林派的小还丹之下,只要能够延长她一口气也是好的。”
唐仲山冷冷道:“你是不相信我已经打死了她吧?”
无色道:“决无此意,贫道只是想尽人事而已。”
唐仲山道:“我若阻止你,说不定你连我也会怀疑了。好,你这就去仔细察视吧。”
【0238:真的死了】
无色哈哈一笑,说道:“唐二先生言重了,请恕贫道放肆。”
他道号无色,确是已经勘破色空,眼中并无男女之别。他走过去把常五娘抱起来,只觉她的身体已经僵硬,一探她的鼻端,气息亦已毫无。
但奇怪的是,他却闻到一股淡淡的幽香。在武当派中,他虽然不以内功著名,但身为长老,内功的造诣当然还是不弱。闻到这股幽香,竟然也感呼吸不舒,头昏目眩。
唐仲山冷冷说道:“小还丹也好,纯阳丹也好,只怕也未必能够解得我唐家独门秘制的断魂冷香散吧?”
“断魂冷香散”是唐家七大剧毒之一,闻香断魂,无药可解。除非内功深湛的人,事先闭了呼吸,或可避免受害,但即使是内功深湛的人,若被这药散纳入口中,那也是决难抵御的。
无色吃了一惊,说道:“你还迫她服了毒?”
唐二先生板起脸孔道:“好歹她也曾经是我的人,我总得给她留个全尸。我若是用重手法击毙她,只怕她就难免脑浆涂地了。我想你也不愿用这样残忍的手段吧?”
无色心想:“那你刚才又说是一掌打杀了她?”
唐仲山好像知道他的心思,说道:“我这掌力是废了她的内功,这样她就死得更快了。无色道兄,可惜你出声之时,迟了片刻,否则我还可以让她多活半个时辰。”
其实是唐仲山由于在仓猝之间,估计不到无色要来“验尸”的,只好临时编造“理由”了。
无色虽然还是有点怀疑,但摆在眼前的事实是,常五娘的确早已气绝身亡了。他是江湖上的大行家,一个人是真死还是假死,那是决计骗不了他的。
唐仲山冷冷说道:“现在你相信她已经死了么?”
无色只好点了点头。
唐仲山哼了一声道:“你有没有起死回生的本领?”
无色苦笑道:“当然没有。”
唐仲山道:“那你还抱着她干什么?”
无色瞿然一省,不禁自己也觉得有点尴尬,只好把常五娘的“尸体”放下。
唐仲山面挟寒霜,把常五娘接过来,冷冷说道:“无色道长,你请便吧!”
【0239:牟一羽来领功】
唐仲山抱起常五娘的“尸体”,神情似是颓丧已极,茫然望着前方,喃喃说道:“五娘,你别怨我心狠手辣,我会好好料理你的后事的。”常五娘曾是他的“外室”,他不愿意常五娘暴尸野外,那也是情理之常。无色不敢再“刺激”他。心想:“虽然这条线索断了,但常五娘已死,总算是给不戒师侄报了仇。还是回山禀报掌门师兄去吧。”
唐仲山走了,在树林深处把常五娘的“尸体”放下,登时换了一副脸色,好像一个捉弄了别人的顽童,心中大为得意,哈哈笑了起来:“想不到身为武当派长老的无色道人,居然也会给我骗过!”
就在此时,忽地也有人笑道:“唐老前辈,小侄向你贺喜来了,这条计策当真是再妙不过!”
唐仲山道:“小鬼,原来你早就在这里等候我了。你是不是想来领功?”
出现在他面前的是一个二十多岁的少年,不是别人,正是武当派新任掌门无名真人的儿子牟一羽。
牟一羽笑道:“不敢,晚辈今后要倚仗老前辈的还多着呢。”
唐仲山一皱眉头,说道:“你说得不错,无色道长果然是来找我要人的。但他来得这样快,恐怕也是得到你的‘指点’吧?”
牟一羽笑道:“事情迟了结不如早了结,我就是要让无色师叔亲眼看见五娘‘死了’,他才能放心回去。”
唐仲山道:“你为什么要帮我这个忙?”
牟一羽道:“实不相瞒,这是家父的主意。”
唐仲山道:“令尊已经是武当派的掌门,五娘却是被你们武当派当作仇人的,因何他又授意你这样做呢?”
牟一羽道:“家父说不看僧面看佛面,好歹常五娘也算得是半个唐家的人,那些疑案是否和她有关,家父也不想查究了。”
唐仲山本来是个自大的人,听得牟一羽这么说,正好满足了他的“虚荣心”,心想:“原来他是怕和我结怨。”当下说道:“如此说来,令尊卖给我的这个人情可真是太大了,我只怕报答不起。但我有个脾气,欠人家的债,总是想要尽快偿还的。你有什么要我帮忙的吗?请快说!”
牟一羽道:“晚辈怎敢望报,只有一件小事,前辈要是知道的话──”
【0240:查问蓝玉京】
唐仲山道:“什么事,快说!”
牟一羽道:“本派有个小弟子,名叫蓝玉京,不知前辈可知他的下落?”原来他是第一次和唐仲山会面之后,不久就碰上了无色的。见过了无色,他再绕道回来会唐仲山。无色巧遇蓝玉京这件事情,他却尚未知道。
唐仲山怔了一怔,道:“连贵派‘不’字辈的大弟子我都未曾全部认识,怎的你以为我会知道你们一个小弟子的行踪?”
牟一羽道:“这个小弟子有点与众不同。”
唐仲山道:“怎样不同?”
牟一羽似笑非笑的说道:“他是尊宠所要寻找的人。”
唐仲山恍然大悟,说道:“原来你是要我帮你问她。不过──”
牟一羽笑道:“你要尊宠活过来大概也不会怎样费事吧?”
唐仲山其实是不想常五娘这么快就“活”过来的,但有话在先,却也不能不帮牟一羽这点“小忙”,便道;“好,我可以马上将她救活。不过你可得先答复我一个问题。”
牟一羽道:“前辈请问。”
唐仲山道:“你这个小师侄的父母是谁?”
牟一羽道:“他的父亲叫蓝靠山,是在武当山种菜的。他的母亲姓什么我可就不知道了。”
唐仲山道:“我是问他的亲生父母是谁?”
牟一羽一怔道:“前辈,你是怎样知道的?”
唐仲山道:“你不必管。但我要知道另外的一半?”
牟一羽压低声音道:“听说他是以前两湖大侠何其武的女儿的私生子!”
唐仲山道:“他的父亲是谁?”
牟一羽道:“这个我就不清楚了。恐怕只有问那位何姑娘才知道。”他是另有原因,不愿意说出耿京士的名字。
唐仲山松了口气,心想:“只要不是常五娘的私生子就行。”说道:“这个小弟子因何私逃下山?”
牟一羽道:“他不是私逃的,是前任掌门无相真人在羽化前一天叫他下山的。”
唐仲山道:“为什么?”
牟一羽道:“这我可不知道。不过,这位小弟子一向是很得师祖宠爱的。”
【0241:原来是假死】
唐仲山道:“原来如此。”心想:“这个办法虽然不算高明,但在她的处境,却也不失为一种自保之道。”原来他以为常五娘是因为和武当派结下仇怨,所以要把无相真人疼爱的小徒孙掳作人质,以便自保。他这样想,对常五娘的疑心倒是不觉又减了一些了。
“好,我可以帮你问她。但你可不要告诉她我们见过面。”
唐仲山说罢,便即取出一枝细长的银针,插入常五娘的太阳穴,过了片刻,只听得常五娘已经重新有了呼吸。唐仲山把藏在指甲缝中一撮药粉轻轻一弹,弹入常五娘的鼻孔,常五娘打了个乞嗤,“嘤”的一声,醒过来了。
原来唐仲山刚才用的并不是“断魂冷香散”,而是和“断魂冷香散”气味相同的另一种迷药,可以令人心脏停止跳动,在十二个时辰之内,维持“假死”的状态。
常五娘张开眼睛,牟一羽分明站在她的面前,她却好像视而不见,只是向唐仲山撒娇:“二爷,你好狠心,我有什么对不住你,要把我置之死地?”
唐仲山道:“你真是狗咬吕洞宾,不识好人心。你知不知道,我这样做,正是为要保全你的性命。无色道长刚才来过,要不是他亲眼看见你已经‘死掉’,他早已把你抓回武当山去了。”
常五娘道:“今后呢?”
唐仲山笑道:“今后,江湖上就再也没有青蜂常五娘这个人了,有的只是我唐仲山的五娘。我把你藏在一个隐秘的地方,只要你不用本来面目在江湖走动,武当派人当然相信你已经死了。”
常五娘噘着小嘴儿道:“好呀,你是要我下半世过见不得光的日子。”
唐仲山道:“虽然委屈了你点儿,但你也不用担忧有人来找你的麻烦,也还是值得的啊!”
常五娘把目光移到牟一羽身上,这才说道:“如果我没有认错的话,这位好像就是武当派新掌门人的公子吧?”
唐仲山笑道:“他虽然是武当派的弟子,但却也是你的救命恩人。”
常五娘道:“哦,此话怎说?”
唐仲山道:“无色来找我要人一事,是他暗中通知我的。这条叫你假死的妙计,也是他和我合计想出来的。”
【0242:公平交易】
常五娘道:“这么说来,你们倒是为我设想得很周到啊!”
牟一羽道:“晚辈只是秉承家父的嘱咐。”
常五娘淡淡说道:“原来这是令尊的主意。那我可以不必多谢你了。”
唐仲山喝道:“五娘,你怎么可以这样说话!”
常五娘道:“难道不是这样么?我若肯依计行事,我固然可以苟全性命,牟沧浪也可以免了麻烦啊!”说到“麻烦”二字,目光显得颇为异样。
唐仲山喝道:“五娘,你越说越不像话了!”
牟一羽尴尬笑道:“五娘说的是实情,家父的确是不想多惹麻烦。”他可不知,常五娘所说的“麻烦”和他心中所想的“麻烦”并非一样。
常五娘道:“牟公子,请你回去告诉令尊,说我常五娘虽然不领他的人情,但却愿意和他公平交易。令尊要的是什么?说吧!”
牟一羽笑道:“五娘的确不愧是老江湖。不错,家父的确是有所求,求五娘放过我那小师侄蓝玉京。”
常五娘道:“从今天起,我已经‘死’了。已经‘死’了的人,又怎能和你们武当派的弟子为难?我想令尊一定还有附带的要求吧,否则这宗交易,他就未免太吃亏了。”
牟一羽道:“五娘料事如神。不错,家父是想知道蓝玉京的下落。如果五娘知道的话──”
常五娘道:“我本来不知道的,但好在我无意中愉听到蓝玉京和东方亮的谈话,这宗交易是可以做成功了。”
当下慢条斯理说道:“听他们说,好像令师侄是要去少林寺。”
牟一羽道:“多谢五娘。多谢唐老前辈。”
唐仲山道:“这话应该颠倒过来,是我理该多谢你们父子才对。世兄回去请代我问候令尊。”
牟一羽走后,唐仲山埋怨道:“五娘,我真是把你宠坏了。你这次险死还生,怎么还可以这样任性?”
常五娘娇笑道:“牟沧浪怕了你,我也替你高兴啊!我不过实话实说而已。你若怪我恃宠生娇,你打死我好了。”
唐仲山道:“哎呀,我现在还舍得打死你吗?”虽然给她弄得啼笑皆非,心头的大石却是可以放下了。
【0243:要他追回秘笈】
牟一羽在前往少林寺的路上独自前行。
和唐仲山刚好相反,唐仲山是心上一块石头落下地,牟一羽却是益增疑惑了。
常五娘那副傲慢的神情,那副俨然有恃无恐的模样,如在目前。他不觉心里想道:“爹爹为什么对这妖妇如此宽容,难道他当真是怕了唐二先生吗?这可不像爹爹平素的为人呀!”
“又难道只是为了那宗交易?但即使玉京这孩子可能和本派的兴衰有关,爹爹也犯不着只是为了要打听他的消息,就放过了涉嫌暗杀不戒师兄的凶手呀?”
他的确是百思不得其解了。
不过,他的父亲因何这样“关心”蓝玉京的原因,他却是知道的。
就在蓝玉京下山的第二天,亦即是无相真人去世的当天晚上,他的父亲已经把这个原因告诉他了。
“据我所知,无相师兄曾把他对本门武学数十年的钻研心得,写了下来,其中不但包括了上乘的内功心法,并且还有得自本派祖师张真人当年传下来,而经过他整理和阐释的剑诀在内。但现在我已再三的仔细检查,无相师兄这部遗著却不见了。”要知无名继任掌门,无相真人所有的遗物,当然都是归他接管的。
牟一羽吃了一惊,说道:“会不会是那聋哑道人隐藏起来呢?”
他父亲道:“那聋哑道人服侍了无相师兄几十年,他的忠实可靠,我是信得过的。”
“那怎会不见呢?”
“据那聋哑道人所‘说’,无相真人好像是把一卷东西交给了蓝玉京,假如我不是误解他的‘手语’的话,这卷东西很可能就是无相师兄所写的心法和剑诀。
“我不懂无相师兄为何急于叫玉京这孩子下山,但他钻研武学的数十年心得,付托给一个还未成年的孩子,这、这,要是落在外人手里,可就是危险得很了!”
就因为这个原因,他的父亲交给他一个秘密任务,要他找到了蓝玉京,问个明白。如果心法和剑诀当真是在蓝玉京身上,那就得马上把它要回来。当然他是还未料到,蓝玉京早已奉了师祖的遗命,把那个长卷焚化了。
【0244:百思不得其解】
原因虽然明白,疑惑仍是未能打消。
不错,无相真人那部秘笈是关系重大,早一日拿回来早一日放心。
但一来,那部秘笈是否在蓝玉京身上,还是未可知之数。
二来,蓝玉京下山已经有十多天了,失落的风险早已存在,即使迟些日子才能打听到他的消息,也不过多冒几分风险而已。权衡得失,让常五娘用一个消息来交换武当派的不再对她追究,这个“交易”岂非太过便宜了她?常五娘不但是涉嫌谋杀不戒的凶手,甚至无极长老的死亡以及何其武一家父女师徒的灭门惨案,都有可能从她身上找到线索的。这宗“见不得光”的“交易”假如给本派弟子知道,那时爹爹坐的这个掌门人位子,恐怕也将“不保”了吧?即使本派弟子能够体谅掌门人的“苦心”,掌门人的威信那是无论如何也要受损了的。
爹爹为什么要冒这样大的风险?
三来,即使是出现了最坏的结果──那秘笈是在蓝玉京身上,由于得不到常五娘的指点,找不着他,以至秘笈被人抢去。武当派也不见得就会衰落下去。爹爹的武功不是比无相真人更胜一筹吗?别人抢了那部秘笈,顶多也不过是练成无相真人一样。
当然,这只是牟一羽的想法,但这个想法己是令得他益增疑惑了。
他不敢怀疑自己的父亲是存有私心,他知道爹爹并不是个“古板”的人,有时也会用点“权术”,但这并不妨碍他仍然相信他的爹爹是个正人君子。他是拿父亲来作榜样的,说到“随机应变”的手段,他自信甚至是可能青出于蓝。
莫非是别有原因?但做儿子的怎能去向父亲盘问?除非是父亲自己说出来。
他百思莫得其解,不知怎的,他忽然想起了已死的母亲,想起了母亲临终前对他说过的一句话。
他的母亲是在八年前去世的,那时他已经是个十七岁的少年,说大不大,说小不小,但最少也可说得是颇懂人事的了。
他的父母一向十分恩爱,是武林人士艳羡的一对“好夫妻”,但外人不知,他却是感觉得到的。在母亲最后的那两三年,父母的感情却似乎有了一点变化。
【0245:巧遇蓝水灵】
首先发现的是,母亲脸上的笑容很少见了,渐渐说话也少了。他还往往碰上这样的情景,母亲的脸上好像刮得下一层霜,父亲则在一旁赔笑。母亲看见了他,脸上这才挤出一点笑容。
这两“少”也有一”多”,父亲出门多了。他的父亲是中州大侠,交游广阔,当然免不了要行走江湖。但在过去,他的父亲虽然常常出门,也还是在家的日子比较多的。到了母亲最后那两三年,却是颠倒过来,父亲每年在家的日子,平均不过三四个月。有一年甚至忘了回家过年。
母亲去世那天,他坐在病榻旁边(父亲在外面煎药),母亲忽然说出两句令他莫名所以的话:“你的爹爹其实并不坏,你要相信他是好人!”
从他开始懂得人事起,父亲就是他心目中的偶像,他几时怀疑过父亲是坏人?
母亲在说了这两句话之后,不久就断气了,只给他留下了一个疑团。
一阵山风吹来,他不觉瞿然一省:“咦,我为什么会想这件事情?”
忽然有一个令他自己也觉得吃惊的念头从心头升起,他隐隐觉得,母亲临终时说的这两句话,和父亲这次的“放过”常五娘,这两件事情好像是有点什么关连!
“唉,我怎能这样想?爹爹当然是为了顾全大局的关系,才放过那个妖妇,我却想到哪里去了!”
正当他茫然若失的时候,忽然听得好像有人在叫他。
“牟师叔,牟师叔!”那个人已经出现在他的面前了。
是一个身材瘦削,长得颇为秀气的少年。一对眼睛,漆黑明亮,尤其吸引他的注意。
这少年他好像是在哪里见过似的,但一时却想不起是谁。武当派比他小一辈的弟子有数百之多。
“你是哪一位师兄的弟子?”牟一羽问道。
那少年道:“我也不知叫你做师叔是不是高攀,我只是不悔师大的挂名弟子。”
牟一羽不觉一愕:“你的师父是不悔师太?”
那“少年”噗嗤一笑,说道:“是呀,我叫做蓝水灵,是蓝玉京的姐姐。”
【0246:牟一羽隐瞒真相】
牟一羽想了起来,说道:“怪不得好生眼熟,原来你是蓝姑娘。”
蓝水灵天真烂漫,见这位“小师叔”看不出她是女扮男装,大为高兴,说道:“我是恐防一个单身女子,行走江湖,有所不便,因此才女扮男装的。牟师叔,你看我扮男人扮得像不像?”
牟一羽忍住笑道:“很像,很像。不过,你的嗓子若是粗一些,那就更加像了。”
蓝水灵道:“多谢指点。”捏着嗓子,粗声粗气说道:“牟师叔,你可知道我为什么要女扮男装下山吗?”
牟一羽其实早已猜到几分,却道:“我正想问你。”
蓝水灵道:“我是下山来找我弟弟的,弟弟不知什么缘故,突然离家,我放心不下。牟师叔,你可知道──”
牟一羽道:“令弟离山一事,我是知道的,却不知他是为了何因。”
蓝水灵因他是新任掌门之子,对他是相当信赖的,不过却也不敢把心中的疑虑对他说出来,暗自想道:“无相真人把掌门之位传给他的爹爹,但他也不知道弟弟离山的原因,看来是一定要见到弟弟才能知道了。”
她想了一想,又再问道:“牟师叔,你识得人多,你可曾听到他的消息?”
牟一羽道:“实不相瞒,我也是奉了家父之命,找寻令弟的。但迄今为止,还是打听不到他的消息。”
他说了谎话,心中不觉颇有“愧意”,但想少林寺反正也不能让女子入内,她少不更事,还是哄她回去的好。
“蓝姑娘,虽然现在尚未知道令弟下落,但你也不用担心。他在江湖上没有仇家,本身的武功又很不错,相信不会有什么风险的。现在已经有无色长老和我找寻他了,你一个人行走江湖确是不大方便,我看你还是回山等候我们的消息吧。”
蓝水灵道:“你不知道,他是有仇家的。就在他下山的第二天,有个妖妇名叫常五娘的,曾经到过我的家中寻找他呢。”
牟一羽道:“你怎么知道那个妖妇叫常五娘?”
蓝水灵道:“是师父和我说的,她曾经和那妖妇打过一架。”
【0247:哄她回去】
牟一羽为了哄她回去,心想,有些事情也不妨让她知道。便说:“那你就不用担心了,常五娘决计不会再找你的弟弟。”
蓝水灵道:“为什么?”
牟一羽道:“她是唐二先生的外室,唐二先生你知道吗,他是当今之世最厉害的暗器高手,他知道常五娘曾经在武当山胡闹,已经一掌将她打死了。”
蓝水灵道:“唐二先生我是听得师父说过的,但什么叫做外室?”
牟一羽笑道:“你不必管什么叫外室,总之,常五娘死了就是。”
蓝水灵喜道:“若是真的,那我就放心了。”
牟一羽道:“当然是真的,无色长老曾亲眼看见。”
蓝水灵道:“我不是不信,不过我还是希望找到弟弟。”
牟一羽道:“我们会替你找的。你先回去吧。”
蓝水灵心想,京弟的义父对他没存好心,这件事师父曾叮嘱过我不可乱说,这位牟师叔看来虽是好人,恐怕还是不能告诉他的。
牟一羽见她好似发呆,这副模样煞是逗人欢喜,不觉笑道:“你这小脑袋又在胡思乱想什么?”
蓝水灵道:“没什么。我只是在想,好不容易出来一次,总得在外面多玩两天。”
牟一羽笑道:“好吧,我也拿你这小淘气没办法,你要玩就多玩两天吧。但可不要玩得乐而忘返就好。”
蓝水灵笑道:“牟师叔,你倒有点像我的弟弟。”
牟一羽诧道:“我怎的会像令弟?”
蓝水灵道:“你不知道,他虽是弟弟,但他比我聪明,却是常常会管我。”
牟一羽不觉笑了起来道:“我不是管你,只是怕你的父母担心。我知道你说两天是假的,但顶多也希望你不要超过二十天。”
蓝水灵道:“知道了,小师叔。”忽地问道:“小师叔,你上哪儿?”
牟一羽怎能告诉她是要往少林寺,说道:“我去办一件正经事情,这可是不能带你去的。”
蓝水灵道:“我并没有说要跟你走呀,只不过想知道咱们是不是同路而已。”
牟一羽道:“我要往北走,刚好和你要回武当山的方向相反。”
【0248:揭破谎言】
忽听得有个人冷冷说道:“武当派掌门之子,竟然对一个晚辈说谎,羞也不羞!”
声到人到,出现在他们面前的,正是那日上武当山挑战的东方亮。
牟一羽冷笑道:“我们武当派的事,用不着阁下来管。阁下那日能够安然走下武当山,阁下也当有自知之明,并不是凭着阁下的本事!我们不敢说是要你感激,只盼你少来招惹我们武当派的弟子!”话中有话,透露出他业已知道东方亮“招惹”蓝玉京一事。
东方亮打了个哈哈,说道:“抱歉得很,我这个人偏生就是这样不识趣的。你骗一个天真烂漫的小姑娘,我看不惯,我就要管。那日在武当山打败我的,也并不是你!”
牟一羽老羞成怒,喝道:“好,那我就来领教阁下的高招!”
东方亮笑道:“求之不得!但要是你输了呢?”
牟一羽怒道:“输了再说!”
东方亮笑道:“还是说定的好。我只要你对这位小姑娘说真话!”
牟一羽喝道:“胡说八道,蓝姑娘,你别受他挑拨!”
东方亮道:“哈,你心虚了!”
蓝水灵道:“我当然不会相信他的,牟师叔,你快点把他打发吧!别再让他在这里胡说了!”
牟一羽喝道:“你听见没有,废话少说,出招!”他的剑早已出鞘了。
东方亮却并不拔剑出鞘,只用套着剑的鞘在牟一羽面前虚晃一晃,说道:“想不到你这样混赖,待会儿你输了给我,我划出的道儿可不能这样简单了。”
牟一羽大怒道:“小子欺我太甚!不管你什么道儿,我都奉陪!”他深知对方厉害,一出手就是武当派连环夺命剑法的杀手绝招!
东方亮眼看他的剑锋刺向自己右腕,也不缩手,连鞘的剑掠下挽个剑花,直刺敌足。虽然剑未出鞘,若是给他刺着,马上就得变成跛子。
连环夺命剑本来是以快捷著名,但想不到东方亮这一招比他更快,竟是后发先至!
高手搏斗,只差毫黍,东方亮这一招正是攻敌之所必救,牟一羽虚晃一脚,剑法倏变,划了一道弧形,反“圈”敌足,一下子就从夺命剑法变作了太极剑法。
【0249:如师授徒】
连环夺命剑法凌厉无前,太极剑法却是以静制动,以柔克刚,剑理截然相反,这一下转换,就等于是要一匹向前飞奔的骏马,突然缓步倒行一般,其难可想而知。
蓝水灵看得瞠目结舌,心里想道:“妙啊,这才真的是当得起变化莫测这四个字!”
哪知心念未已,只见东方亮几乎是身剑合一,剑势如虹,投入圈中。招数险到了极点,也凶到了极点。双方的招式若然不变,东方亮的右臂顶多受伤,但他这招“白虹贯日”,却能一剑就穿过了牟一羽的咽喉!
蓝水灵吃惊得叫不出声来,陡听得东方亮喝道:“叠翠浮青!”
牟一羽一个盘龙绕步,剑锋斜掠,剑尖颤动,幻出朵朵剑花,青光点点,可不正是一招“叠翠浮青”。
其实牟一羽本来就是要使这一招的,因为这一招才能化解对方的强攻。但给东方亮先行喝破,旁人看来,却就好像是得他指点的了。
牟一羽又是吃惊,又是恼怒。吃惊的是对方竟然如此熟悉他的剑法,恼怒的是给对方好像师父教徒弟一样。对方分明是取巧,自己却有口难言。
说时迟,那时快,东方亮又已展开凌厉的攻势了,口中不断喝道:“玄乌划砂”、“跨虎登山”、“苏秦背剑”……牟一羽使的每一招,他都争先片刻,叫了出来。
牟一羽心道:“我偏不依你!”把“苏秦背剑”变为“张松献图”,前者是反手剑,后者是正手剑,招式相似,同中有异。只听得“嗤”的一声,东方亮剑未出鞘,己是把牟一羽的衣袖削去了一幅。喝道:“你不听话,那只有自讨苦吃!”
牟一羽哼了一声,说道:“井底之蛙,自鸣得意,叫你见识武当剑派的奥妙!”不理会东方亮叫的什么招数,一口气就划了七个圈圈。
这是他的父亲牟沧浪自创的一招,名为“众妙之门”,乃是根据张三丰所传的剑理,把太极剑法的精华纳于一招。这七个圈圈,有大圈圈,有小圈圈,有正圈圈,有斜圈圈,圈里套圈,变化无穷!
东方亮“嗯”了一声,说道:“牟沧浪的儿子果然还有两下子!”蓝水灵在旁看得心花怒放,拍掌笑道:“知道厉害了吧,看你还敢夸嘴?”
【0250:一正一反各有千秋】
东方亮虽在激战之中,也没漏过蓝水灵这句话,微笑说道:“也不见得怎样厉害!”剑法陡变,同样的划出七个圈圈。但不同的是,他是反手划出,双方所划的剑圈纠缠在一起,力道的方向却是刚好相反。
蓝水灵对本门的太极剑法只是初窥藩篱,但也看得出来,他们使的这一招剑法,虽然是一正一反,那“剑意”却都是脱胎于太极剑法无疑。她也隐隐感觉得到:一正一反,各有其妙。至于“妙”在什么地方,她就说不上来了。
不过她却有个奇怪的感觉:“怎的他们用的这一招如此相似,好像孪生兄弟一般?这个东方亮也真聪明,他可并不只是依样画葫芦这样简单,牟师叔的招数一使出来,他就揣摸到其中剑意了。”
她心念未已,这一招已是分出胜负了。
本来一正一反,各有千秋。但牟一羽做梦也想不到对方会使这一招,内功的造诣,他也略逊东方亮一筹,心里一惊,只听得“当”的一声,他的剑已是脱手飞出!
东方亮哈哈笑道:“令尊的这一招本来是不错的,只可惜你的造诣和令尊差得尚远!”
按照一般比武的规定,兵刃脱手,当然算是输了。不料牟一羽突然飞身跃起,他那柄剑从空中落下来,他接到手中,立即又是凌空而下!
站在一旁观战,心神未定的蓝水灵不觉“啊!”的一声叫出来!
原来牟一羽用的这一招正是“白鹤亮翅”。在武当山之日,她和弟弟拆招,她的弟弟就是在“白鹤亮翅”这一招上面,露出了老大的破绽,以至险些被她所伤的。
但如今牟一羽使出了这一招,却是令她看得目眩神摇了:“原来白鹤亮翅是应该这样使的!”
双方动作都炔,她心里正在赞叹牟一羽这招“白鹤亮翅”的神妙,东方亮亦已还招了,东方亮的招数一出,登时令她看得呆了。
东方亮用的也正是白鹤亮翅!而且是和她的弟弟那日用的一模一样!
只听得又是“当”的一声,火花四溅,牟一羽的长剑这次竟然给东方亮那把未出鞘的剑“砸”断了!而也是在这瞬息之间,蓝水灵发觉东方亮这一招似乎已经稍加变化。
【0251:像是电光一闪】
可惜时间太过短促,只是“似乎”,未能确定。就像黑夜的天空,蓦地电光一闪,还未看得清楚,那团模糊的影子已从眼前消失!
这变化来得太过突然,而眼前的情景,亦已不容她沉迷于剑术了。她根本就没有琢磨的余暇!
眼前的情景是:牟一羽好像断了线的风筝似的,跌出了数丈开外。虽然他没有变成滚地葫芦,但脚尖沾地,亦已似是风中之烛,摇摇欲坠!
东方亮冷冷说道:“这一招我若是不留余地,后果将会如何,你自己总该明白。你还不对这小姑娘说真话!”
牟一羽嘶哑着声音说道:“大丈夫宁死不辱,你杀了我吧!”
东方亮冷笑道:“大丈夫是说谎话骗小姑娘的么?”
蓝水灵叫道:“别逼我的师叔,我才不相信你的鬼话!”
东方亮道:“小姑娘,你的话未免说得早了一点,你根本什么都不知道,怎能断定我说的就是鬼话!不过,现在我也不勉强你,你喜欢相信谁就相信谁!”
说至此处,回过头来哼了一声道:“大丈夫恩怨分明,我不讳言,那日在武当山上,令尊是曾对我手下留情,看在令尊份上,我也让你平安回去。”
牟一羽面色铁青,“哗”的一口鲜血吐了出来。
蓝水灵大吃一惊,跑过去道:“师叔,你怎么啦?”
牟一羽不理会她,转过身就走。蓝水灵又是惶惑,又是尴尬,呆在当场。
东方亮缓缓说道:“蓝姑娘,你相信我也好,不相信我也好,我是你弟弟的好朋友。你若是想要知道弟弟的下落,我可以和你一起去找他。”
蓝水灵“呸”了一声,说道:“我只知道你是坏蛋,你说什么,我都不信!谁要跟你这坏蛋在一起?”叫道:“牟师叔,你等等我!”牟一羽已经走得远了。
东方亮打个哈哈,说道:“你也说得不错,我的确是个坏蛋,但你的那位牟师叔,却是一个更大的坏蛋!”说到此处,突然提高声音喝道:“牟一羽,你听着!……”
【0252:为何提起少林寺】
东方亮喝道:“牟一羽,你听着!我可以让你平安回去,但只是准你回武当山,可不许你往少林寺!倘若你不乖乖回去,下次碰上了我,可休怪我不保你的平安了!”
远处并没回声,这几句话也不知牟一羽有没有听见?
但蓝水灵却是听得清清楚楚的,“奇怪,他为什么要提起少林寺?”
东方亮道:“蓝姑娘,我的话已经说得很明白了,我让你再想一想──”
蓝水灵道:“用不着想,你给我滚!”
东方亮叹道:“我好心指点你,你却执迷不悟。好,你不肯跟我走,我可要走了。”
蓝水灵道:“你去死吧!”
她骂了东方亮,心里可也着实有点害怕东方亮要来捉她,急急忙忙就跑。
不过,她口里说“不用想”,心里却是在想的。
“他为什么要提少林寺?难道弟弟就在少林寺不成?”“但弟弟又怎会到少林寺去呢?他是掌门人心爱的徒孙,本派的故事他应该比我更加熟悉,怎会不知避忌?”想至此处,不觉暗骂自己糊涂:“你这傻丫头真是傻得可以,你分明知道东方亮说的都是鬼话,为什么还要花脑筋去想?”
她茫然无目的在跑,但却不知不觉的跟着牟一羽所走的方向。在她心里是记挂着这位小师叔的。
虽然她知道牟一羽的武功比她高得太多,她也并不指望追得上这位小师叔。只因心有牵挂,不自觉的就走了同一个方向。
不料走了一程,却忽然发现了牟一羽就在前面。
只见牟一羽步履蹒跚,好像受伤的模样。蓝水灵吃了一惊,跟上去道:“小师叔,你怎么啦?”
牟一羽道:“没什么,你干嘛回来?”
蓝水灵噘着小嘴巴道:“小师叔,你这话可是问得稀奇,我不回来,难道要跟那人走吗?小师叔,你没骗我吧,你真的是没受伤?”
牟一羽强笑道:“那个人说我骗你,难道你就以为我当真是喜欢骗人不成?”
蓝水灵忙道:“小师叔,我不是这个意思!”
牟一羽道:“我也知道你不是这个意思。那么,你就该相信我确实是没有受伤。只不过、只不过──”
蓝水灵不觉又急起来,道:“只不过什么?”
【0253:武当少林有心病】
牟一羽道:“他用的是一种邪门手法,我一不小心,着了他的道儿。我并没受伤,只不过轻功却是暂时不能施展。”
蓝水灵诧道:“有这样古怪的手法?”
牟一羽道:“这种武功上的奥妙,现在说给你听,你也不会明白。但你也不用替我担心,过些时候,就会恢复如常的。”
原来在最后那招,他被东方亮刺了三处穴道。东方亮的内力用得恰到好处,并没封闭他的穴道,只是令他的穴道酥麻,在三天之内,不能运用内功。内功不能运用,轻功也不能施展了。
蓝水灵心想:不管他有没有受伤,看他现在这副模样,跑路都好像有点艰难,总得有个人照料他,便道:“小师叔,都是我累了你。”
牟一羽道:“不关你的事,你走吧。”
蓝水灵道:“我不想到别处去了,小师叔,我送你回山吧。”
牟一羽道:“你不是要找你的弟弟的么,那个人已经告诉你了,何以你又漠然置之?”
蓝水灵道:“那人是本门仇敌,他说的话怎能相信?何况他也并没有告诉我什么,他只是要我跟他一起去找。我又不是三岁小孩,你说我会上了他的当么?”
牟一羽道:“但在他的话语之中,却己暗示你的弟弟是在少林寺,你也不想单独去少林寺试一试探么?”
蓝水灵道:“决不可能!”
牟一羽道:“为什么?”
蓝水灵道:“我听得师父说过,武当派的祖师张真人本来是在少林寺当过小厮的,后来他私自离开少林寺,创立了本派。少林派有些气量狭窄的和尚,就一直把他看作犯戒私逃的弃徒。虽然他们不敢公然上武当山问罪,但自张真人创立本派以来,直到如今,少林、武当弟子也还是怀着心病的。少林派的弟子从不上武当山,武当派的弟子也从不踏进少林寺。”
牟一羽道:“这也不过是‘心病’造成的“惯例’而已,两派都没有把不许门下弟子往来列为禁条的。据我所知,本派第三代的掌门人就曾经去过一次少林寺,不过那是百多年前的事情了。”武当派第三代的掌门人就是他的祖先牟独逸,亦是武当派有史以来唯一的俗家弟子。
【0254:想要照料小师叔】
蓝水灵道:“我的弟弟只是武当派一个小弟子,怎能和掌门人相比。况且,他无端端的去少林寺做什么?”
牟一羽道:“因此,你不相信东方亮说的话。”
蓝水灵道:“当然不信!”
牟一羽若有所思,半晌忽道:“但那也说不定是真的啊!”
蓝水灵睁大眼睛看牟一羽,面露诧异之色。
牟一羽道:“我不是已经知道了什么,我只是在想,东方亮明知武当和少林是有心病的,他捏造谎言,为何不说别的地方,却偏偏挑上了少林寺?世上有些事情,往往是出乎情理之常的。所以我本来是不相信的,现在也不能不有点思疑了。”
蓝水灵道:“即使我的弟弟真的是在少林寺,我也不会到那里去?”
牟一羽道:“为什么?”
蓝水灵道:“一来我是怕中了东方亮的圈套,二来少林寺中都是大和尚,听说那些大和尚的规矩很严,他们是不会让女子入寺的。”
牟一羽道:“不错,少林寺是有这么一条规矩。”
蓝水灵续道:“三来,我想,少林武当虽有心病,但那些大和尚是决计不会害我的弟弟的,我也就不必担心了。”她虽然天真烂漫,不通世故,但这三点理由,倒是想得合情合理。
蓝水灵道:“小师叔,别的地方我也不想去玩了,我陪你回山。”
牟一羽笑道:“你怕我在路上走不动,要留在我的身边照料我,是吗?”
蓝水灵面上一红,说道:“我虽然没本事照料你,但彼此有个伴也总是比较好啊。”其实她是有这个意思的。她觉得牟一羽这次受到挫败,都是被她所累之故。牟一羽虽说没有受伤,但在这两三天之内,功力还是未能恢复的。她觉得有“照料”这位小师叔的责任。而且,“小师叔这次败在那人之手,心里不知有多难过。我与他同行,也可以给他一点安慰。”她想。
牟一羽心中欢喜,微笑说道:“蓝姑娘,你心肠真好,要是我有你这样一个好妹子就好了。”
蓝水灵笑道:“我也希望多一个哥哥,但这样一来,你可就吃了亏了,你本来是我的师叔,怎可以无端降了一辈?”
牟一羽道:“其实我也不比你大了几年,你不是叫我小师叔的吗?”
【0255:求她做一件事】
蓝水灵道:“小师叔也还是师叔。如果你不喜欢我这样叫你,我就去掉这个小字。”
牟一羽笑道:“你现在是不悔师姐的挂名弟子,如果我请我的爹爹把你收为徒弟,你就变成我的师妹了。”
蓝水灵道:“这怎么可以,不乱了辈份吗?”
牟一羽道:“规矩是掌门人定的,何况你也还未曾算得是不悔师姐的正式弟子。只要你为本派立下大功,我的爹爹收你为徒,同门也就不敢有所非议了。”
蓝水灵笑道:“你可越说越是──”
牟一羽道:“越是什么?”
蓝水灵不敢说出“荒唐”二字,话到口边,改道:“总之是异想天开。我不过是微不足道的挂名弟子,哪一位师兄师姐的功夫都比我强,我又有什么本事可以为本派立功。师叔,你别逗我玩了,咱们还是回去吧。”
牟一羽正容说道:“我不用你陪我回山,我只想求你做一件事情。”
蓝水灵吃一惊道:“我能做得到什么事情,小师叔,你尽管吩咐好了。”
牟一羽道:“这件事恐怕也只有你才做得到。嗯,这件事我应该怎样说才好呢?……”
蓝水灵静下来等待他去想好怎样说,过了一会,牟一羽道:“未说到正题之前,我先问你,你觉不觉得东方亮的剑法有点古怪?”
蓝水灵道:“是有点奇怪。那天在武当山上,我也曾见过他的剑法,好像和他刚才对付你的剑法不大相同?”
牟一羽道:“不同是在何处?”
蓝水灵道:“他用的最后一招,好像和你使出来的剑法甚为相似。”
牟一羽道:“岂只一招,他的剑法已是深得本门剑法的神髓!”
蓝水灵吃惊之下,冲口而出,说道:“怪不得他能够打败你。但,这却怎么可能呢?”
牟一羽道:“本门剑法的奥妙,是决不能无师自通的,依我想,一定是有人私相授受。”
蓝水灵道:“他是本门仇敌,又有哪一位本门弟子会把剑法私自传他?”
牟一羽缓缓说道:“我怀疑是你的弟弟。”
【0256:没了主意】
蓝水灵大吃一惊,说道:“弟弟怎会把本门剑法私自传给外人?弟弟可要比我这个做姐姐的还要懂事得多,我都知道不能相信那个人的鬼话,他怎会这样糊涂?”
牟一羽道:“你忘记了一个重要的事实,你的弟弟是在东方亮来挑战的前一天,就已经离开武当山的。他并不知道东方亮是本门仇敌。”
蓝水灵道:“那也不见得就是他啊!你凭什么说他的嫌疑最大?”
牟一羽道:“有人曾看见他们在一起。”
蓝水灵喃喃道:“我还是不能相信弟弟会做出这样傻事!”口里说不相信,却显然已是有点心虚了。
牟一羽道:“没有做当然最好,但也不能不预防万一。”
蓝水灵没了主意,问道:“那你说应该怎样?”
牟一羽道:“东方亮这个人是很聪明的。依我猜想,嗯,你莫生气,姑且假设令弟已经做出了糊涂的事情,东方亮凭着他的聪明,也已经探索到本门剑法的一些秘奥,但相信还一定不是全部。所以他才要继续骗你。”
蓝水灵一怔道:“这和我又有什么关系?”
牟一羽道:“他要利用你去找你的弟弟啊。”
蓝水灵道:“那你相信他所说的,我的弟弟是在少林寺?”
牟一羽道:“我已说过,世间事往往有出乎情理之外的,因此也未必没有这个可能。”
蓝水灵道:“就算有这可能,但少林寺的规矩不许女子进内,难道他也不知?”
牟一羽道:“不许进去,但却可以叫人传话。姐姐找弟弟,别人不会思疑。”
蓝水灵道:“为什么他自己不进去找?”
牟一羽道:“少林武当虽有心病,但也还是声气相通的名门正派。在大关节上,两派自然也还是要联手的。东方亮大闹武当山之事,发生在十日之前,少林寺岂有不知?谅那东方亮胆子再大,也不敢独闯少林寺去找一个武当派的弟子。”
蓝水灵道:“那么你是不是要我去知会弟弟……”
牟一羽道:“叫他不要再上别人的当,这只是不得已的治标之法!”
【0257:把他杀掉】
蓝水灵道:“治本之法如何?”
牟一羽一个字一个字的缓缓说了出来:“把他杀掉!”
蓝水灵吃了一惊,呆了半晌,说道:“把他杀掉?”心想:“纵然他骗了弟弟,那也罪不至死呀!”
牟一羽道:“你不敢下手?”
蓝水灵道:“我从来没杀过人,我、我不知道,到了其时,我是否下得这个狠心。一定非得杀他不可么?”
牟一羽道:“任何一派弟子都该维护师门,师门荣誉,胜于一切。你懂吗?”
蓝水灵茫然说道:“我懂。”
牟一羽道:“东方亮是秉承他的师祖、师父之命,立志要挫败咱们武当派的,你知道吗?”
蓝水灵道:“我知道。”
牟一羽道:“那么,本派的剑法落在他的手上,你说危不危险?”
蓝水灵道:“不过,他并未曾害过本派的弟子。他偷学了本派的剑法,也不见得就能尽败本派高手。”
牟一羽道:“到了本派弟子受他所害之时,那就迟了。他现在只不过从令弟的手中偷学到一点本派的剑法,我已经不是他的对手。如果再过三年五载,十年八年,那时他已精通本派剑法,但他的本门剑法,咱们却摸不到底。那时他是知己知彼,只怕我的爹爹也没把握胜他了。何况他比我的爹爹年轻三十年,万一……”
他没有说下去,蓝水灵已懂他的意思,心里想道:“是啊,无名真人一死,那就不敢说他不能尽败本派高手了。”
牟一羽继续说道:“何况这个人心术不正,将来必定是个坏人。即使他不害本门弟子,他用本门剑法害其他的人,那也是本派所造的孽。”
他并没解释何以见得东方亮“心术不正”,又何以“将来必定是个坏人”,但蓝水灵的心中是早已认定东方亮是本派仇敌的,不知不觉之中也就接受了牟一羽的说法了。
牟一羽续道:“还有他的武当剑法是从令弟手中得到的,若不趁早将他除掉,待到将来追究起来,令弟就要成为本派叛徒了。你愿意见到你的弟弟身败名裂么?”
【0258:有说不出的害怕】
牟一羽说到了她的弟弟身上,这可打动她了。她猛地一惊,心里想道:“是啊,我可以不管师门荣辱,反正有那么多师伯、师叔、师姐、师兄,维护师门也不在乎多我这么一个微不足道的弟子。但弟弟的声名我是必须顾的,我决不能让他身败名裂,那个东方亮既然是坏,那就杀了他也无妨吧?”
牟一羽看她意动,说道:“你想通没有?”
蓝水灵道:“小师叔,我愿意替本派做这件事。不过,我的本领和东方亮差得太远,怎能杀得了他?”
牟一羽道:“俗语有云,明枪容易躲,暗箭最难防,你和他同行,须得装作逐渐的相信他,喜欢他,渐渐他就不会提防你了。你不愁没有机会下手的。”
蓝水灵道:“要我暗算他?”
牟一羽道:“偷施暗算,本来不是名门正派弟子之所当为;但事有大小轻重之分,为了师门荣辱,为了令弟声名,无须拘泥小节!你只要能够将他杀掉,不管用什么手段都可以。你是为本派立功,没人敢说你半句闲话。”说了一大段,害怕蓝水灵未能领悟他的中心意思,又再重复一句:“不管用什么手段都可以,你懂吗?”
蓝水灵像从迷惘中醒来,点了点头,说道:“我懂了。”其实她还不是真懂的。
牟一羽大为满意,说道:“好,那你就去吧。待你功成回来,我一定兑现我的诺言,请爹爹收你做关门弟子。”
蓝水灵道:“我是为了弟弟做这件事,并非贪图什么。”
牟一羽微笑道:“我知道你是个好姑娘。但你不喜欢变成我的小师妹么?你做了我的师妹,咱们之间就更加可以无拘无束了。”
蓝水灵本来犹有童心,心里一想:“这个小师叔为人不错,要是没了辈份的拘束,倒是可以和他做个朋友的。”说道:“这件事言之尚早,我也未必就会在路上碰见东方亮的。”
牟一羽道:“你只要朝着少林寺的方向走去,我敢担保你一定会碰上他。”当下把方向告诉了蓝水灵,两人就分手了。
蓝水灵彳亍独行,不由得心乱如麻。一会儿想东方亮这个坏人是该杀掉,但一想到一个活生生的人要死在她的手下,她就好像看见一个血淋淋的人在她眼前倒下去似的,心中有说不出的害怕。
【0259:东方亮在等她回来】
她打了一个寒噤,心里自己安慰自己:“小师叔又不是神仙,他怎知道我准会碰上那个东方亮?看来这只不过是他的希望而已。东方亮走得比我快,他已经走了多时,我一定不会碰上他的,不会碰上他的。”眼前的幻影忽然变了,不是东方亮鲜血淋淋的幻影,是小师叔那张似笑非笑的脸庞。小师叔好像对她说:“你这样想,只不过是你不愿意杀他,因此希望不要碰上他罢了!但你怎么不想你的弟弟,此人不死,你的弟弟就会毁在他的手上!”
小师叔的微笑好像变成了一股压力,她也不知是为了“维护”弟弟的缘故,还是为了这股压力的缘故,不知不觉又走快了一些。
日影渐向西斜,她已经走过了刚才碰上东方亮的那个地方了。她暗自想道:“此去少林寺不知要走多少天,要是到了少林寺的门前,还没碰上他的话,那我也可以回去向小师叔交差了。”“咦,我为什么会想到交差这两个字?”其实她是不想碰上东方亮的。
可惜事实不如她的愿望,就在她胡思乱想、惘惘前行的时候,忽然听得有个人说道:“蓝姑娘,我早就知道你会回来的!”
出现在她面前的那个人,正是东方亮!
蓝水灵道:“我走我的,与你何干?你干嘛在这里挡道?”
东方亮道:“你是不是要去少林寺?”
蓝水灵想起了小师叔的吩咐,声色缓和了一些,但仍是冷冷说道:“去又怎样?不去又怎样?”
东方亮道:“你若是要去少林寺,那可就和我有点相干了。”
蓝水灵道:“为什么?”
东方亮道:“第一、是我和你提到了少林寺,你才起这个念头。第二、你的弟弟是我的朋友,我不放心你这个样子,一个人到少林寺去。”
蓝水灵道:“什么叫做这个样子。”
东方亮道:“不男不女的样子!”
他笑了一笑,继续说道:“你扮男子,这次是头一次吧。你想,连我都可以一眼看穿,你又怎能瞒得过那些经验老到的和尚?少林寺的规矩是不许女子进去,要嘛你恢复女子装束,只在寺门请知客僧通报;要嘛,你就只能躲在山上,等你的弟弟出来。嘿嘿,你不想闹出笑话吧?”
【0260:演出三招】
蓝水灵道:“闹笑话是我的事。”
东方亮道:“少林寺是经常有江湖人物前往参拜的,江湖人物又以好管闲事的居多,要是给他们看出你的破绽,那就不仅是闹笑话这么简单了,只怕还会惹出更大的麻烦!”
蓝水灵赌气道:“惹麻烦也是我的事!”
东方亮道:“麻烦有大有小,倘若他们只把你当作怪物围观,那倒罢了,怕只怕碰上青蜂常五娘这样的人,要把你捉去,那你怎办?而且如果你碰上的那个‘常五娘’是个男的,岂不更加糟糕?”
蓝水灵初时呆了一呆,但她并不愚蠢,再想一想,就懂得“常五娘”也可以是个男的意思了。她不觉粉脸一红,心里这才有点发慌了。但仍是硬着头皮说道:“你走你的阳关道,我走我的独木桥,我死也好,活也好,与你都毫不相干!”
东方亮道:“你这话就不对了,你是相信我才去少林寺的,怎能说与我无关?”
蓝水灵道:“别臭美啦,谁相信你?”
东方亮笑道:“要是我不和你提起少林寺,你会去吗?当然你是相信你的弟弟是在那儿了。”
蓝水灵哼了一声,转身便走。
东方亮身形一晃,拦在她的面前。“蓝姑娘,你干嘛?”
蓝水灵佯嗔道:“应该是我问你干嘛,我不去少林寺了,你也不许么?”
东方亮不声不响,忽然拔剑出鞘,使了一招“白鹤亮翅”,跟着使了一招“如封似闭”,转为“铁锁横江”,把蓝水灵看得“傻”了眼。
东方亮道:“那日你们姐弟在展旗峰下玉镜湖边拆招,结果令弟在白鹤亮翅这一招上面输了给你,我说得对么?”
她当然不能说是“不对”,因为对方连他们当日所用的招数都使了出来,而且一模一样。东方亮那一招“白鹤亮翅”就是弟弟那天用的,原有的破绽也都保存。跟着那两招“如封似闭”和“铁锁横江”则是她当日用以破弟弟那招“白鹤亮翅”的。
蓝水灵道:“你在我面前演这三招是什么意思?”
东方亮道:“没什么意思?只是向你证明我说的不是谎话。”顿了一顿,接着微笑道:“你看了这三招,大概也该相信我和令弟乃是好友了吧?”
【0261:同往少林寺】
蓝水灵呆了一呆,想起了牟一羽的教导:“你应该装作逐渐相信他,喜欢他。”但现在她用不着“伪装”,最少在这一件事情上,她已经可以相信东方亮说的话是真的了。弟弟如果不是把他当作好朋友,又怎会把姐弟之间拆招的详情都告诉了他?
但这件事情,不也正好是证实了弟弟是曾经把本派剑法私自传给外人吗?
东方亮从她的眼神中也看得出,她是开始有点相信他了。笑了一笑,继续说道:“我知道你有时候虽然妒忌弟弟,妒忌弟弟比你更多得到父母的宠爱,但其实你也是和你父母一样,十分疼爱你的弟弟的。我说得对吧?”
蓝水灵睁大眼睛,说道:“弟弟把这些私事都告诉你吗?”
东方亮笑道:“你的弟弟是叫我做大哥的呀。”
蓝水灵“呸”了一声,说道:“你想我也叫你做大哥吗?我不知道你怎样哄得我的弟弟这样相信你,但要我叫你大哥,那可休想!”
东方亮笑道:“你不要我做大哥,那没关系。但你的弟弟,你总是要的吧?现在你已经知道我不是骗你的了,为什么还要回武当山呢?”
蓝水灵道:“好,我跟你去少林寺,不过──”低下头看一看她穿的男子衣服。
东方亮道:“在路上你还是扮作男子比较方便,我带你走山路,那就可以多见树木少见人了。”
蓝水灵道:“但到了少林寺又如何,你说我扮得不像的。”
东方亮笑道:“我会教你怎样才能扮得更像。到了少林寺,我帮你跟那些和尚打交道。你还有什么问题吗?”蓝水灵道:“没有了。”东方亮道:“好,那就走吧!”刚踏出第一步,东方亮就笑道:“男子的脚步还应该跨得大些,唔,好了一些,但还是稍嫌生硬。嗯,还有一些小动作你也应当留意。”
两人并肩同行,东方亮从步法、举止,教到神态等等方面应该注意的事情,蓝水灵笑道:“想不到你这个人倒是很有耐心,而且还很和气。”
东方亮道:“你以为我应该像个青面獠牙会吃人的妖怪?”
蓝水灵道:“那天你在武当山上,绷着脸皮,死板板的,好像连笑都不会笑。”
【0262:借题发挥】
东方亮道:“这是因为我那天戴着一张人皮面具,想笑都笑不出来。这张人皮面具,后来也已经给贵派的掌门戳破了。”
蓝水灵道:“你还有没有这种人皮面具?”
东方亮道:“你想要一张?”
蓝水灵道:“戴上人皮面具,就好像换了一个人似的,这倒有趣得很。要是你有多的话,给我一张玩玩。”
东方亮道:“戴在我的脸上,你们看起来或许觉得有趣,戴在你的脸上,就不怎么有趣了。”
蓝水灵道:“为什么?”
东方亮道:“你这样美貌的小姑娘,一下子变成了女僵尸,那还会有趣?不比我,我本来就长得丑陋。”
蓝水灵道:“我和你说正经的,你却拿我来开玩笑。”但听得他称赞自己美貌,其辞若有憾焉,其心却实喜之。
东方亮道:“说正经的,戴上人皮面具,是很不舒服的。何况,人皮难得,制作人皮面具的巧匠更加难得,你就是不怕难受,也没处寻求。”
接着笑道:“其实一个人总是以本来面目示人的好,戴上了假面具,那就没有什么意思了。”
蓝水灵感觉此言似有深意,不觉一怔:“他不是说我吧?”笑道:“那你为什么又戴?”
东方亮道:“我是逼不得已。那天我若不是冒充师父,贵派掌门焉肯给我赐招?”
蓝水灵道:“你只是想见识武当派的剑法。”
东方亮道:“好胜之心,当然也是有的。不过,倘若没有竞争,恐怕也就没有进步了。你说是吗?”
蓝水灵点了点头,说道:“你的话似乎也有点道理,只不过──”
东方亮道:“不过什么?”
蓝水灵本来想说“不过偷学别派的剑法总是不好的”,但想到小师叔的吩咐:“你要逐渐使得他相信你,喜欢你。”这话就不方便说了。说道:“印证武功,彼此都有好处。不过,若是因此变成仇敌,那就不好了。”
东方亮道:“这就要看双方的气量了。我是希望能够和贵派弟子多交朋友的。”
【0263:教她速成的轻功】
他说了这话,倒是不觉有点内疚于心:“其实我哪里有我说的那么高尚?”不过,也不能说他全是口不对心,对蓝家兄妹,他确实是希望获得他们的友谊的。
他们走的是一条崎岖山路,在蓝水灵所学的武功之中,本来以轻功最好,但走了不到一个时辰,亦已是香汗淋漓了。
“喂,你走得慢点好不好?”蓝水灵叫道。
东方亮笑道:“你想不想既可以省点力气,又可以跟得上我?”
蓝水灵道:“这敢情好。但我能够这样快就学得成功吗?”
东方亮道:“咱们试试看。你学过点穴的功夫没有?”
蓝水灵道:“最近才开始跟师父学的,我拿弟弟来试,有时候灵,有时候不灵。手法都未纯熟呢,更莫说成功了。”
东方亮道:“人身三十六道大穴的所在,你知道吗?”
蓝水灵道:“知道。”
东方亮道:“这就行了。我教你一种运行内息的法子,这种法子是不用静坐的。你只要在施展轻功的时候,想象你体中有股真气,按照我的法子运行,把三十六道大穴分成三条线路,依着次序运行,那就可以跑得又快又省力了。”
蓝水灵半信半疑,说道:“我听得师父说,内功要练得有了相当火候,才能令得真气凝聚的。现在我的体内是否有真气,我都不知道呢。”
东方亮道:“所以我要你只是想象有这么一股真气,你不必去管是否真的已经有了。”
蓝水灵心想试试又有何妨,按照他的法子一试,一试之下只觉通体舒畅,疲劳若失。试了几次之后,隐隐觉得那股真气也好像若无若有了。原来东方亮从她轻功的造诣已可测知她的内功到了什么火候,她的内功虽然还是浅薄得很,但只要运行得法,真气还是可以诱发出来的。她对武当派的内功心法已经略有所知,因人施教,见效甚速。试了十几次之后,蓝水灵已是觉得好像有条无形的小蛇在穴道中游走了。到了这个境界,果然并不怎么费力,就跑得比前快了许多。
她新练成一种功夫,兴趣特别大,一路奔跑,不肯自休。不知不觉,已是入黑时分了。
【0264:又害怕,又盼他】
东方亮笑道:“天色已晚,你不累也该歇了。”
蓝水灵摹地省起,说道:“今晚在哪里歇宿?”
东方亮道:“已经错过了宿头,这里又是荒山野岭,找不到人家,只好在树林里过一晚了。”蓝水灵看林子里黑黝黝的,心里有点害怕,但若是没人作伴,更加害怕,只好跟着他走入林中。
到了密林深处,东方亮叫她帮手拾了一堆枯枝,生起火来,说道:“野兽见了火光,就不敢走近。你不用害怕,等我去去就来。”
蓝水灵道:“你去哪里?”
东方亮道:“你是我的客人,我总不能让客人饿着肚子呀。”
蓝水灵跑路的时候,由于专心要练轻功,还不觉得怎样。一歇下来,又听他这么一说,登时就觉得肚子饿了。
“你也不用客气,随便吃点干粮也成。”蓝水灵道。
东方亮道:“干粮我自己也吃得厌了,你这个娇俏的小姑娘怎吃得惯?”
蓝水灵嗔道:“什么娇俏,我是个农家女儿,又不是千金小姐!”
东方亮笑道:“要是千金小姐,我才不会请她呢。”一笑走了。
松风如涛,火光摇曳不定。野兽虽然不敢走近火光,但远处的鸱呜猿啼之声,却是隐隐可闻。蓝水灵想到要和一个陌生男子在林中过夜,不禁有点忐忑不安。但不知怎的,却又盼望他早点回来。
东方亮果然很快就回来了,提着两只山鸡,笑道:“运气还算不坏,我请你吃一道名菜,叫化鸡。”
蓝水灵道:“叫化鸡也算名菜?”
东方亮道:“做这烤鸡的方法是叫化子传开来的。名称虽然不雅,味道却是很不错的。在杭州的天香楼,叫化鸡是最出名的菜式的呢。你莫以为是我信口开河。”
他把山鸡裹在一团湿泥之中,烤熟了剥开泥块,羽毛尽脱,入口果然酥化甘香。蓝水灵笑道:“这个法子倒是简便,想不到你还有这一手。”
东方亮道:“我是向叫化子偷师的,我是江湖浪子,他们把我当作同类。”
【0265:服侍周到】
东方亮笑道:“天色已晚,你不累也该歇了。”
蓝水灵蓦地省起,说道:“今晚在哪里歇宿?”
东方亮道:“已经错过了宿头,这里又是荒山野岭,找不到人家,只好在树林里过一晚了。”蓝水灵看林子里黑黝黝的,心里有点害怕,但若是没人作伴,更加害怕,只好跟着他走入林中。
到了密林深处,东方亮叫她帮忙拾了一堆枯枝,生起火来,说道:“野兽见了火光,就不敢走近。你不用害怕,等我去去就来。”
蓝水灵道:“你去哪里?”
东方亮道:“你是我的客人,我总不能让客人饿着肚子呀。”
蓝水灵跑路的时候,由于专心要练轻功,还不觉得怎样。一歇下来,又听他这么一说,登时就觉得肚子饿了。
“你也不用客气,随便吃点干粮也成。”蓝水灵道。
东方亮道:“干粮我自己也吃得厌了,你这个娇俏的小姑娘怎吃得惯?”
蓝水灵嗔道:“什么娇俏,我是个农家女儿,又不是千金小姐!”
东方亮笑道:“要是千金小姐,我才不会请你呢。”一笑走了。
松风如涛,火光摇曳不定。野兽虽然不敢走近火光,但远处的呜呜猿啼之声,却是隐隐可闻。蓝水灵想到要和一个陌生男子在林中过夜,不禁有点忐忑不安。但不知怎的,却又盼望他早点回来。
东方亮果然很快就回来了,提着两只山鸡,笑道:“运气还不算坏,我请你吃一道名菜,叫化鸡。”
蓝水灵道:“叫化鸡也算名菜?”
东方亮道:“做这烤鸡的方法是叫化子传开来的。名称虽然不雅,味道却是很不错的。在杭州的天香楼,叫化鸡是最出名的菜式呢。你莫以为我是信口开河。”
他把山鸡裹在一团湿泥之中,烤熟了剥开泥块,羽毛尽脱,入口果然酥化甘香,蓝水灵笑道:“这个法子倒是简便,想不到你还有这么一手。”
东方亮道:“我是向叫化子偷师的,我是江湖浪子,他们把我当作同类。”
【0266:对比的感觉】
树林里那堆火,火光已经黯淡下来,看来就快要熄灭了,东方亮并没添上枯枝,夜幕已经降临,微弱的火光闪耀在一片黑漆的森林中,东方亮背着火堆站立,背影隐约可见。蓝水灵看着他站在那里,许久,许久,动也不动,好像一尊石像。
闪着火光的夜森林,令蓝水灵颇有几分“神秘”之感,而眼前这个人物,更是比黑夜的森林还更神秘。
但她在有着“神秘”之感的同时,还有着另外一个感觉。
一种安全的感觉,一种温暖的感觉。“安全”与“温暖”是合而为一的。
洞口那堆火烧得正旺,洞中温暖如春。但她不仅是身体感到温暖,这温暖的感觉是从心中生出来的。
内心的感觉才是真实的感觉。日间她和小师叔分手的时候,阳光还是普照大地,但她心里却是感到难以名说的寒意。
不知怎的,她在不知不觉之中,竟然把东方亮和小师叔联在一起来想了。
不错,牟一羽是要她暗杀东方亮的,但现在她想的却并不是怎样去进行暗杀,亦即是说她并不是因为这一件事情,才把这两个人联在一起。
她只是将两个人作了一个简单的对比。
牟一羽和东方亮的年纪差不多,论相貌是牟一羽更加英俊。牟一羽是她的长辈,但她和牟一羽在一起的时候,却并不是把他当作长辈的。牟一羽对她很亲切,好像是把她当作小妹妹,她也喜欢和这小师叔在一起。
不过和这小师叔在一起的时候,她又好像在喜欢中有点恐惧。牟一羽对她是既有一股吸引的力量,又有一股令她惶恐不安的“压力”的。
比较起来,她和东方亮在一起就觉得轻松多了。只不过相处一天,最初的那一点对他恐惧、戒备的心情,不知不觉就好像烟消云散了。
为什么会有这个感觉。
一阵冷风吹来,火光摇曳不定。她突然打了一个寒噤,心里自己责备自己:“我怎么可以把他来和小师叔相比?小师叔是名门正派弟子,他是想我和弟弟好的。这个人却是本门仇敌,他是要害我的弟弟的!”
【0267:天下无不可能之事】
蓝水灵从狭窄的洞口望出去,东方亮仍然像是石像般的站在那里,他在想些什么呢?
当然她是不会知道他的心思的,她连自己的心思也还在捉摸不定呢。
她的心从来没有过这么乱,一忽儿想道:“看来他可不像坏人,他会害我的弟弟吗,说不定这只是小师叔的过虑吧?”一忽儿想道:“宁可信其有,不可信其无。小师叔的见识比你高明得多,你怎可怀疑他的说法不确?”她的耳旁又好像响起小师叔冷冷的警告:“防患未然,他从令弟手中偷学了本派剑法,你怎能担保他不用以为恶?到了令弟被他害得身败名裂之时,你后悔已经迟了!”
忽然听得隆隆的雷声,把她从胡思乱想中惊醒过来。
雷轰电闪,令她突然又想起了弟弟的义父不岐道长。她听得弟弟说过,不歧是最怕打雷闪电的,一到了下雨天,他就常常会莫名其妙的乱发脾气。
“奇怪,不歧道长的武功那么高,修养又那么好,怎的却会害怕雷电?”
但更奇怪的却是:“不岐道长对弟弟那么疼爱,为何却又把似是而非的剑法教给弟弟呢?这不是存心害他吗?”
想到不岐道长都可能是要害她的弟弟的人,她还怎能相信这个仅仅和她相识的东方亮?
“但弟弟的剑法既然学得不对,又怎能传给东方亮以本门的上乘剑法呢?”她不觉对牟一羽说的东方亮是和弟弟私相授受的说法也有点怀疑了,“说不定他是向外的人偷学的呢?嗯,反正我是要去少林寺,待见到了弟弟,就明白了。”
闪电划过长空,她的思潮起伏不定,变幻得比闪电还快。但闪电照明夜空,她想来想去,心中却仍是黑漆一团。
雷轰电闪,大雨跟着倾盆而降。洞口的那堆火熄灭了。
电光闪过,隐约仍可见到东方亮的背影,他还是动也不动的站在雨中。
蓝水灵不觉失声叫道:“东方大哥,下这么大的雨……”冲口而出之后,她方始瞿然一省,她把东方亮叫作“大哥”竟是这样自然。
但“下这么大的雨”又么样?她呆了一呆,下面的话就不知该怎样说了。
【0268:他摸黑来做什么】
东方亮道:“不错,雨下得很大,你当心着凉。”
蓝水灵呆了一呆,这个人在狂风暴雨之下却担心自己着凉!
“东方大哥,你──”蓝水灵说不下去了。
东方亮却已知道她的心思,笑道:“日晒雨淋,我是惯了的,再大的雨,下个三天三夜,你也不用担心我会淋坏身子。”
蓝水灵好生过意不去,但一想若是叫他找个地方避雨的话,最好的地方莫过于这个山洞了,这个山洞虽然勉强可以容得下两个人,却怎好意思跟他挤在一起?听得他这么说,只好任由他了。
她心乱如麻,从雷轰电闪想到了弟弟的义父不岐道长,从不岐道长想到了小师叔,又从小师叔想到了这个在她目前的东方亮,她刚才不自觉的叫他做“大哥”的东方亮。
“要是我把今晚的事说给小师叔听,小师叔不知会不会改变自己的想法,承认他是一个好人?嗯,我怎能只是听信小师叔的揣测之辞,把一个好人杀掉?”
她还想起了那些平日喜欢对她风言风语的小道士,东方亮的背影似乎显得更加高大了,“比起那班油嘴滑舌臭道士,他简直可以说得是正人君子了。但不岐道长何尝不也是道貌岸然?嗯,东方大哥该不至于是像不岐道长那样的伪君子吧?”
大雨下个不停,她感到了寒意了。雨没有打在她的身上,却好像打在她的心头,她越来越感觉寒冷了。她瑟缩一隅,牙关也不觉格格作响。
忽然电光闪过,她看见东方亮的身形移动了,他在倾盆大雨中正向着这个山洞走来。电光一闪即逝,眼前黑漆一团,她的一颗心也好像沉下黑漆的深渊了。“他摸黑来做什么?”刚在不久之前,她还担心他没有地方避雨,现在却又害怕他是居心不轨了。
东方亮在洞口停下来,说道:“我知道你冷得难受,可惜无法生火,我也没有多带衣裳。”
蓝水灵更慌了,连忙说道:“我不冷,我不冷!”
东方亮道:“反正你也睡不着觉了,咱们随便聊聊。你知道奇经八脉么?”
奇怪,这个时候,他却有兴趣来和自己谈论武学?“名称是知道的。”蓝水灵道。
【0269:传授内功】
经络学说是中国医学的一个特色,其实并不神秘,简单解释,经络是人体内运行气血的通路,其干线叫“经”,分支叫“络”。经与络联成一个纵横交错、沟通表里上下,联系全身的联络网。经络分正经、奇经两类。正经有十二条,左右对称,即手足三阴经(太阴、厥阴、少阴)和手足三阳经(阳明、少阳、太阳),合称十二经脉。奇经有八条,即督脉、任脉、冲脉、带脉、阴维脉、阳维脉、阴跷脉和阳跷脉,各有各的功能。(根据中国卫生出版社出版的《新编中医学概要》)这个学说不但在医学上有实用价值,在内功的修练方面,也可用作理论根据。
蓝水灵好像被老师考问的小学生,把奇经八脉的名称背了出来。
东方亮再问:“你知不知道每条经脉循行所行的穴道,以及那些穴道是在人体的哪个部位?”
蓝水灵伸了伸舌头,笑道:“师父是说过的,我哪记得这许多?”
东方亮道:“奇经八脉之中,督脉称为‘阳经之海’,最关紧要,你知道吗?”
蓝水灵有点不悦,说道:“督脉之所以称为督脉,就是因为它有督导全身阳脉的功用,别的经脉我知之不详,这条经脉的循行所经穴道,我大概还会记得。它是起于尾骨尖下方的长强穴,止于上齿龈处的龈交穴,对吗?”
东方亮道:“对。我教你一个御寒之法,你用我今日日间教你的运行内息之法,经章门、中院、膻中、隔愈、阳陵、大杼、悬钟、太渊八穴,聚于丹田,再引导真气在督脉循行一遍。如此反复练功,必有奇效。你试试看。”说罢,他就走开,仍然回到原处。
蓝水灵练了几遍,只觉浑身暖烘烘的,果然寒意全消。她喜不自胜,心里想道:“东方大哥真是个好老师,包教包用。我学会这门功,落雪也不怕了。”她哪知道,东方亮乃是已经知道她的内功深浅,因人施教的。他教的不但是“御寒之法”,且是一种上乘的内功心法呢。
蓝水灵身子暖和,不知不觉就睡着了。一觉醒来,忽然听得好像有人在和东方亮吵架,是一个女子的声音:“你瞒着我出来,想不到我会找到你吧?”
【0270:突然来了个女子】
东方亮道:“我是奉了师父之命到武当山去的。”
那女子道:“这条路可不是到武当山去的啊!”
东方亮道:“武当山我已经去过了。”
那女子道:“那为什么还不回家?”渐渐有点声色俱厉了。
东方亮道:“因为还有一点别的事情。”
那女子道:“什么别的事情,不可以对我说的吗?”
东方亮好像对她有点害怕,无可奈何,只好说道:“到少林寺去找一位朋友。”
那女子冷笑道:“你哪里来的少林寺朋友?我也从没听说过你的师父和少林寺有甚交情,那班自命是领袖武林的大和尚会把你这小子放在眼内?”
东方亮道:“我这位朋友不是少林派的弟子,他只是在少林寺作客的。”
那女子道:“你这朋友是谁,他因何到少林寺作客?”
东方亮道:“对不住,朋友的私事,我是从来不多问的。”言下之意,已是嫌那女子好管闲事了。
那女子似乎没想到他会反唇相讥,冷笑一声,半晌说道:“昨晚你是一个人在这林子里过夜么?”
东方亮道:“可以说是,也可以说不是。”
那女子道:“这是什么意思?”
东方亮道:“我是有另外一位朋友,昨晚也在这个树林里面。不过,并不是同一个地方。这个林子大得很呢。”
那女子本来不知道他的“朋友”是男是女的,但一听他的话语隐隐似有“避嫌”之意,登时反而起了疑心了。她眼珠一转,提高声音道:“你这朋友是不敢见人的么?把他叫出来,我想看看你交的猪朋狗友是什么模样。”
蓝水灵一听,不觉心中有气,立即走出山洞,朗声说道:“我就是他的朋友,我不是猪,也不是狗,我瞧你呀,倒像是一只母老虎!”
那女子怒道:“好呀,你说我是母老虎,我就让你尝尝我这母老虎的厉害!”身形一起,疾如飞鸟,倏的就到了蓝水灵面前,一掌向她掴去。
东方亮喝道:“表妹,不可胡来!”
蓝水灵本能的使出武当派功夫,一招“三环套月”,反扣她的手腕,那女子掌锋一偏,手法快到极点,蓝水灵只觉头皮一凉,不但帽子给她拿了下来,束发的方巾也给她撕破了。
【0271:把蓝水灵劫走】
那女子道:“哈,原来是个妞儿,东方亮,你怎么说?”
东方亮道:“表妹,你莫误会……”
刚说得半句,便给那个女子截断:“什么误会?小狐狸精露出了尾巴,你才说误会!”
蓝水灵怒道:“你怎么一张嘴就骂人,我喜欢女扮男装,你管得着吗?”
那女子喝道:“不许你多嘴!”中指一伸,点了蓝水灵的穴道。
东方亮道:“表妹,我和你是从小一起长大的,你难道还不明白我的为人,你若瞎起疑心,这就是对我的侮辱!”说罢衣袖一甩。
他的衣服昨晚是给大雨湿透了的,此时尚未全干,衣袖一甩,溅出几点水珠。
那女子一看蓝水灵的干净衣裳,登时懂得了表哥这个“不落言诠”的解释。但她既不甘心认错,也不放心让表哥和另外的女子同行同宿,当下一言不发,抓起了蓝水灵就走。
东方亮亢声道:“表妹,你太胡闹了,你要将她怎样?”
那女子哼了一声道:“看你急成这个样子,难道在你的心目中,她比我更加重要么?”
东方亮道:“话不是这么说,她是我的朋友,我就不许你伤害她!”
那女子嘿嘿冷笑:“我还未动她一根毫发呢,你这么说,我倒是要──”
东方亮深知表妹素来任性,连忙说道;“你若是伤了她,我──”
那女子道:“你怎么样?”
东方亮道:“我永远也不要再见到你!”说罢,心里叹了口气,对付这个任性的表妹,他能够施展出来的最大的“阻吓”也只能是如此了。
那女子道:“我才不稀罕你呢!”但跟着却就是“噗嗤”一笑,说道:“你别害怕,我只不过是帮你招呼朋友。我带她回家去,将她当作贵客款待,你满意了吧?”
东方亮啼笑皆非,说道:“你怎知她愿意做你的客人?”
那女子道:“她不愿意也得愿意!你为什么定要和她作伴?”
东方亮道:“我是有事要和她一起去少林寺。”
那女子听了,不住冷笑。
【0272:忽然变得温柔起来】
东方亮心中不悦,说道:“我讲的都是真话,你笑什么?”
那女子道:“我听得人说,少林寺好像有个臭规矩,不许女人进去的,不知是真是假?”
东方亮道:“这倒不假。不过──”但内里因由,一时间怎能说得清楚,他也不愿对表妹和盘托出,因此话到一半,就停止了。
那女子却不容他思索,便即冷笑说道:“谅这小丫头也帮不了你什么忙,你要去少林寺你自己去。”说罢,挟着蓝水灵就走。
东方亮叫道:“表妹,你太过不讲理了!”
那女子嘿嘿冷笑:“我已经对你特别客气,你竟然还不知足。我假如是当真不讲理的话,嘿嘿──”
东方亮叹道:“好吧,算我怕了你。你要带她走,也任由你。但你可别忘记,我说过的话,是从来算数的!”
那女子笑道:“我记得的,你放心吧。你几时回来,我就几时放她走,决不伤她一根毫发!”
蓝水灵被她挟在胁下,不能动弹,只觉风声呼呼,两旁树木迅速退后,就像腾云驾雾一般,不由得对这女子也是暗暗佩服:“她挟着我跑路,居然也跑得这样快。我的轻功是曾得过师父夸奖的,但比起她来,可真是差得太远。”
不多一会,那个女子已经跑到山下。山下有辆骡车在等着她,驾车的是个老头,对她躬身行礼,却不说话。
那女子抱着蓝水灵坐上骡车,落下车帘,跟着解开她的穴道。
“这老头又聋又哑,你说什么,他都不会知道。喂,我先问你,你叫什么名字?”
蓝水灵赌气不答。
那女子道:“你还在生我的气吗?”拿出一条丝巾,帮蓝水灵抹干净脸蛋,笑道:“好漂亮的小美人儿!”蓝水灵自知打架打不过她,吵架也未必是她对手,索性动也不动,心里想道:“不管你怎样作弄我,我只当你是个死人。”
那女子柔声道:“我复姓西门,单名一个燕字。东方亮是我表哥。我有个坏脾气,从小就不喜欢表哥跟别的女孩子在一起的。刚才得罪了你,你别生气。”
【0273:观感渐渐改变】
这女子忽然变得温柔起来,前后判若两人。
蓝水灵本来是个秉性纯良的女孩子,见这女子说话坦白,又向自己赔了礼,心中的气,不觉消了几分。
“我在你的眼中不是像猪狗一般么,怎敢当你的赔礼?”蓝水灵道。
西门燕笑道:“我骂了你,你也骂了我,我已经向你赔了礼,还不能扯直吗?你倘若心中还是有气,不妨再骂我几声母老虎。不过,我其实并没有你所想的那样凶的,你和我相处下去,以后你就会知道。现在你肯告诉我你的芳名了吧?”
蓝水灵道:“你已经把名字说给我听,我若不告诉你,那就是我占你的便宜了。好吧,礼尚往来,我告诉你,我姓蓝,叫水灵。”
西门燕道:“蓝水灵,嗯,你的名字很好啊!”
蓝水灵道:“有什么好?”
西门燕道:“你的一双眼睛,水汪汪的,好看得很。叫做蓝水灵,可不正是名如其人吗。”
女孩子总是喜欢别人赞她美丽,蓝水灵道:“其实你也长得很美,你的表哥没告诉你吗?”
西门燕道:“表哥是曾赞过我的。不过我当他只是要奉承我,所以不大相信他说的是真。”
蓝水灵道:“现在是我说的,你总该相信了吧。不过──”
西门燕忙道:“不过怎样?”
蓝水灵道:“你在发脾气的时候,就好像没有现在这么美了。我说的是真话。”
西门燕道:“多谢你说真话。”
蓝水灵又道:“你的名字也很好啊!”
西门燕道:“好在哪里?”
蓝水灵道:“你姓西门,他姓东方,一东一西,不正好是一对吗?”
西门燕不觉笑了起来,说道:“一东一西,那岂不是永远不能够在一起了?”
蓝水灵道:“地方不会移动,人是会移动的。你在西边,他就会从东边走过来相会的。”
西门燕笑道:“你这张小嘴儿倒很会说话。”
蓝水灵道:“姐姐,你放了我好不好?”
西门燕道:“你还是想去少林寺?”
蓝水灵道:“不错。但我不会跟你的表哥一起去了。”
西门燕道:“你为什么非去不可?”
【0274:有本领你就去吧】
蓝水灵道:“我的弟弟在那里。”
西门燕诧道:“你的弟弟是少林寺的和尚。”
蓝水灵道:“不,他是武当派的弟子。”
“他的师父是谁?”
“不岐道长。”
西门燕似乎更加觉得奇怪了,说道:“不岐道长?他不就是前任掌门无相真人的关门弟子吗,听说他新近还升任了武当派的长老?”
“你说得不错。”蓝水灵道。
“据我所知,无相真人好像只有两个徒弟,大徒弟不戒,是尚未收徒的。”西门燕道。
蓝水灵道:“不岐道长也只收了我的弟弟一个门徒。”
西门燕道:“如此说来,令弟乃是无相真人唯一的嫡系徒孙了。”
蓝水灵甚为得意,说道:“他也是最得到师祖疼爱的徒孙。”
西门燕道:“这就有点奇怪了,我曾听人说过,武当派和少林派好像是一向有着心病的,令弟是武当派前任掌门的衣钵传人,怎么会跑到少林寺去?”
蓝水灵道:“我也不知道啊。是你的表兄告诉我的。他和我的弟弟是新近交上朋友的。”
西门燕道:“你呢?你和他又是几时交上朋友的?”
蓝水灵道:“我与令表兄不过是昨天方始相识。”
西门燕似笑非笑说道:“这样说,你倒是很相信他啊!”
蓝水灵不想与她多言,说道:“你问完没有,可以让我走了吧?”
西门燕道:“你不愿意做我的客人?”
蓝水灵道:“不是不愿意,但我想先找到我的弟弟。”
西门燕道:“好,你有本领,你就去吧!”
蓝水灵不知她说的乃是“反话”,心想我又不是去找少林寺的和尚打架,走路的本领我会没有吗?于是揭开车帘,就跳下去。
她脚未沾地,忽觉微风飒然,腰身一紧,原来是西门燕已经把一条束腰的绸带解下,随手挥出,把她卷了回来。
蓝水灵跌回原位,车厢铺着锦垫,虽然不觉疼痛,心中也是有气。
【0275:疑心尽去】
西门燕道:“蓝姑娘,你莫生气,我是诚心请你做我的客人。”
蓝水灵哼了一声,说道:“没见过这样请客的法子,只管自己喜欢,不问别人愿不愿意。”
西门燕笑道:“你说对了,我就是这个坏脾气改不掉。所以除非你有本领将我打败,否则你就非做我的客人不可。”
蓝水灵道:“好了,好了,我认命了,碰上了你,算我倒霉。”
西门燕道:“你知不知道,我对你已经是特别好了。要是换了别人,除了我的表哥之外,他不听我的话,我就会把他的双腿打断。”
蓝水灵道:“多谢你的好意!”“好意”二字,声音重浊,显然乃是“反话”。
西门燕道:“其实你做我的客人也没有什么不好,第一,我不会亏待你,第二,我住的那个地方也很不错,许多人想会都去不到。”
蓝水灵道:“就算你的地方是皇宫,我也一点都不稀罕。”
西门燕道:“哦,你竟是这样讨厌我吗?”
蓝水灵道:“不是讨厌,只是不喜欢和你在一起。”
西门燕眉头一皱,忽地冷冷说道:“你只是喜欢跟我的表哥在一起吗?”
蓝水灵存心气她,说道:“你的表哥对我可比你对我好得多,我当然是喜欢跟他,不喜欢跟你了。”
西门燕道:“哦,他对你怎样好法?”
蓝水灵道:“他对我又温柔,又体贴,哪像你这样凶。比如说昨晚吧,下那么大的雨,他也不怕淋坏身子,站在雨中替我守夜。”
西门燕本来还有一点疑心的,听她这么一说,疑心尽去,笑起来道:“不错,不错,我的表哥对你的确很好,只可惜你对他却不怎么好。”
蓝水灵心头一跳,说道:“你怎么知道我对他不好?”
西门燕道:“表面看来,你是很信任他,其实却是心里对他猜疑。”
蓝水灵道:“何所见而云然?”
西门燕道:“就因为我见到你这样急于要去少林寺!”
【0276:没有主见】
西门燕续道:“武当少林虽有心病,但少林寺的那些大和尚是决计不会加害令弟的,你对这一点有没怀疑?”
蓝水灵道:“我的小师叔也是这样说的。”
西门燕道:“你自己呢?”
蓝水灵道:“少林、武当都是名门正派,我当然信得过他们。”
西门燕道:“那么,你急于去少林寺,显然就不是为了担心令弟的安全了!那是为了什么呢?”她自问自答:“这只能有一个解释,因为在你的心里觉得还是要提防东方亮这个人的,你是怕你的弟弟上了他的当!”
这番说话,好比一针见血的刺中了蓝水灵,令她哑口无言,心中暗暗惭愧:“其实我岂只是对东方亮有所猜疑,我还想要暗杀他呢。”
西门燕忽地笑道:“你这个人好像不大有自己的主见,比较容易相信别人的说话,不知我说得对不对?”
蓝水灵道:“我的弟弟也曾这样说过,恐怕我是真的有这毛病了。咦,但你刚刚和我相识,你又是怎样看出来的呢?”
西门燕道:“因为你老是喜欢提别人的话,喂,你那位小师叔是谁?”
蓝水灵道:“是牟一羽。”
西门燕道:“哦,牟一羽我知道,他的父亲是中州大侠牟沧浪,年纪不大,但在江湖上的名气却已不小了。你觉得他这个人怎样?”
蓝水灵道:“我和他并不熟悉。”
西门燕道:“但总也有个比较吧,比如说,你觉得是他好呢,还是东方亮好呢?”
蓝水灵道:“我不知道。”
西门燕笑道:“你不是不知道,是不敢说,我猜在你的心里是觉得东方亮更好的,虽然你对他还是有所思疑。不过,你又觉得你的小师叔出身名门正派,‘应该’更加值得信任。”
蓝水灵给她说中“心事”,不禁又是佩服,又是吃惊,心想:“看她好像不通世故,不近人情,怎知她这对眼睛却是厉害得很。”
西门燕微微一笑,说道:“蓝姑娘,我和你好像很有缘,忍不住要提醒你一句,虽然我也不熟悉牟一羽的为人,但你可得小心上他的当!”
【0277:还是瞒不过别人】
蓝水灵道:“多谢你的关心。我已经不是三岁小孩,纵然见识不高,也没那么容易就上别人的当。”
西门燕道:“如此说来,倒是我多嘴了。但你也莫以为我是想要离间你们,我有个脾气,对我喜欢的人,我总是忍不住要把心里的话说出来。”
蓝水灵笑道:“我也是这样的脾气,怎会怪你。”
西门燕道:“多谢。你不恼我,我很开心。”
蓝水灵望着她,忽然笑起来。西门燕道:“你在笑什么?”
蓝水灵道:“笑你。”
西门燕道:“我有什么好笑?”
蓝水灵道:“你像是三月的天气”
西门燕道:“三月的天气?”
蓝水灵道:“在我们武当山上,三月的天气是最难捉摸的,忽晴忽雨,有时甚至东边日出,西边下雨,两个山峰之间气候也是不同。”
西门燕道:“这有什么稀奇,我们那里也是如此。啊,我懂了,你是在说我阴晴不定,喜怒无常。嗯,你这比喻倒很新鲜,我的表哥只会直言责我,没你说得这么生动有趣。”说着,说着,她不觉也笑起来了。
蓝水灵胸无城府,别人对她不好,她很快就会忘记。不多一会,她和西门燕又是有说有笑,谈得颇为投机了。
天黑时分,到了一个小镇,那聋哑仆人,带引她们到一间客店投宿。
那店主人和西门燕似乎是相识的,执礼甚恭,也不问她要几间房间,就自作主张的开了一间房间,请她们进去。
蓝水灵关上房门,说道:“咦,他怎么问也不问你一声,就给你一间房间?”
西门燕道:“这是我早就吩咐了的,我要他只准备一间上房,他当然不会多给。”
蓝水灵道:“我不是这个意思,我是说──他怎么知道你愿意跟我同住一间房间,不会觉得不方便吗?”
西门燕噗嗤一笑,说道:“你以为他是老糊涂吗,他才精明得很呢,你以为你瞒得过他的眼睛,他早已看出你是个娇滴滴的大姑娘了。”
蓝水灵尴尬一笑:“我还以为我扮得很像呢,昨天我学男子的说话和举止,已学了一整天了。”
【0278:午夜练功】
西门燕道:“人贵自然,何必勉强自己受罪?你试试这套衣裳,要是可以将就的话,我看你还是恢复本来面目的好。”
蓝水灵换了装束,登时觉得舒服许多,笑道:“你说得不错,我做男人的时候,就好似穿了不称身的戏服做戏一般,有时虽然也觉有趣,但也总是好像受了束缚。早知去不成少林寺,我也用不着装模作样去模仿男人了。”
西门燕道:“你去不成少林寺,心里是不是还在恼我?”
蓝水灵道:“说老实话,在路上的时候,我还是有点气恼的,现在可是烟消云散了。”
西门燕道:“为什么?”
蓝水灵道:“因为你对我越来越好。”
西门燕道:“要是我忽然对你不好呢?”
蓝水灵笑道:“那我也不会怪你,因为我早就知道你是三月的天气。”
两人谈得甚是投机,吃过晚饭,不知不觉已是二更时分。西门燕道:“你先睡吧。”
蓝水灵道:“我还未觉眼倦。”
西门燕道:“我也不是就想睡觉,不过每天早晚我都要练功两次,现在已经到了我要练功的时候。”
蓝水灵道:“你请便,不必理我。”
西门燕忽道:“你想不想暗杀我?”
蓝水灵吓了一跳,心想:“难道她知道我曾经想过要暗杀她的表哥,特地用这话来试探我?”
西门燕道:“你给我吓得傻了,是吗?”
蓝水灵道:“为什么你会这样问我?”
西门燕道:“不为什么。我自己倘若是吃了别人的亏,我是一定要报复的,所以你若要对我报复的话,今晚就是一个大好的机会。”
蓝水灵生起气来,说道:“你既然不敢相信我,我搬个房间好了。”
西门燕笑道:“我若是不相信你,才不会对你说这样的话呢!”
蓝水灵气还未消,只见西门燕已是在床上盘膝而坐,闭上了眼睛了。蓝水灵叫她两声,也没见她答应。她本来还想和她吵一架的,此时倒是不便打扰她了。
她和衣躺在床上,想起这两天的遭遇之奇,翻来覆去睡不着觉。房中灯火未熄,忽见西门燕呼吸之间,鼻孔隐隐有两道白气呼出。
【0279:迷香吹入房中】
蓝水灵好奇之心大起,心里想道:“她练的这门功夫倒是有趣,这两道白气呼出来又吸进去,像两条白蛇一样。”想摸它一摸,却又不敢。
忽然她发现自己的鼻端也好像有蜿蜒浮动的白气,心里不觉奇怪:“怎的来到我的鼻子底下了?”要知西门燕那两道白气是随着她的呼吸伸缩的,呼吸之间,一直都是凝聚不散,不可能只是一丝丝若隐若现的气体吹到了她的面前来。
正自心中纳罕,胸口已是作闷,脑袋也在晕眩。幸亏她昨日学会了东方亮所授的吐纳功夫,这门内功是随时随地都可以练,无须静坐的。自然而然的就生出反应,真气在体内流转,不过片刻,烦闷顿消。
仔细察视,这才看得清楚,原来是若有若无的袅袅轻烟,从窗子的缝隙里吹进来。扇形的窗子是早已关上的,看不到外边的情景。
蓝水灵虽然缺乏经验,也知是碰上了使用迷香的强盗了。看西门燕时,只见她仍然好似老僧入定,动也不动。鼻孔那两道白气则已不见。
她第一个念头是把西门燕摇醒,但西门燕不是睡着,而是练功,她又害怕干扰了西门燕的练功,对她身体可能有损。心里想道:“我只不过有一点粗浅的内功,迷香已是迷不了我。她的内功当然比我深厚得多,料无妨碍。”再想起有一些江湖经验的师兄们往日的谈论,“靠迷香来行窃的强盗,在江湖上是被列为下三滥的小贼的,多半武功不高。”就更加不怕了,心想:“西门燕可能是根本就不把这些小贼放在眼内,我且静观其变,看他们怎样?”当下悄悄的躲在床底。她是犹有童心的小姑娘,想看看西门燕怎样戏弄那些小贼。过了一会,忽听得窗子轧轧声响,出现了一道较大的裂缝,有颗小石子从裂缝里掷进来。
蓝水灵心道:“这想必就是投石问路的手段了。”贼人不知屋内的人睡着没有,往往先抛一颗石子进来试探,这是蓝水灵早就听人说过的,今晚亲眼见到了。
西门燕仍然好像毫无知觉,连眼睛也没张开。
开始听得外面有人说话了,“可以进去了吧?”“再试一试!”这次是一枚铜钱飞了进来,“卜”的一声,正打着西门燕的额头。
【0280:真的失掉直觉】
西门燕连眼睛也没睁开,看来已是熟睡如泥的模样。
蓝水灵这才暗暗吃惊,心里想道:“以她的脾气,如果她还有知觉的话,岂能忍受别人欺侮?嗯,莫非她当真已是中了迷香了。”
“你们听见没有,钱镖已经打着她了,她叫也叫不出来,你们还没有胆量进去?”门外那人说道。
“恐防有诈,依我看还是等老大来了再动手的好。”第二个人说道。
“什么有诈?这丫头是骄横惯了的,她肯平白吃这个亏?”
“我总觉得有点不妥,你想想她是谁的女儿,怎能这样容易就着了咱们的道儿。”
“哼,你是只知其一,不知其二。”
“什么是其二?”
“每天晚上,到了这个时候,她要练一种功夫,(伙伴插问:什么功夫?)什么功夫,我就不知道了,总之她在练这种功夫的时候,是视而不见,听而不闻的。”
“如此说来,那不是迷香也用不着?”
“那却不能这样说,多加几分小心,总是好些。”
“但若要小心从事的话,等老大来了,岂不是更加保险?”
“这点风险都不敢冒,你不怕给老大骂咱们是窝翼废吗?再说,老大虽然说是要来,但却不知是什么时候再来。”
“他好像说过,天亮之前,必定赶到的。”
“之前?”那人冷笑道:“这一段时间也是可长可短的呀。要是他过了五更,你也一直等到五更?你没听过夜长梦多这句老话?”
他的伙伴似乎给他说服了,道:“好,那就劈开窗子吧!”
蓝水灵听了这两人的对话,方始恍然大悟:“怪不得她说,我若是要暗杀她的话,这可是个大好的机会。原来她真的是失了知觉,并非和我开玩笑的。听这两个人的口气,似乎对她甚为熟悉,为什么要来害她呢?”
无暇容她思索,外面这个人已经在用刀劈开窗子了。
蓝水灵粗中有细,知道对方还有后援,自己也未必有把握打退这两个人,就在窗门将被劈开之际,躲入床子底下。
【0281:保护西门燕】
那两人打开窗子,跳入房中。
“啧啧,这女娃儿可真漂亮,真是有如海棠春睡,我见犹怜!”那高个子道。
身材矮瘦的那个“噗嗤”笑道:“想不到你居然还会掉文。”
那高个子道:“你以为我只是老粗么,我也懂得惜玉怜香的。”
那矮子道:“喂,你可不能胡来呀!这女娃儿咱们可是要拿回去献给庄主的!”
那高个子道:“只香个嘴儿,没关系吧。只要你不说,庄主又怎能知道。”
蓝水灵躲在床底,看见一双腿已经走到床边,双腿半弯,看来他是正在弯下腰准备偷吻西门燕了。
蓝水灵心道:“我可不能让这小贼欺侮西门姐姐。”她的长剑放在床上,但身上还有一柄短刀,当下拔出短刀,就斫那人的大腿。
可是她是从未斫过人的,心里不禁有点害怕,想道:“要是斩断他的一条腿,那多可怖,而且他只是动了邪念而已,似不该受此重创吧?”
那高个子弯下腰,刚刚伸出双臂要抱西门燕,做梦也想不到床底下有人向自己偷袭,说时迟,那时快,蓝水灵已是反转刀背,在他的膝盖重重一击。
那人虽然免了断腿之灾,但这重重的一击,也已把他的膝盖骨打碎了。那人痛彻心肺,倒纵出去,大叫“有鬼!”蓝水灵在地上打个滚,立即从床底下钻出来。
矮的那人可沉着得多,笑道:“老二,别慌,捣鬼的不过是小丫头!”蓝水灵一钻出来,他立即就用大擒拿手来抓她。
本来若是只论武功,这两个人不过是江湖上二三流的角色,蓝水灵是不会输给他们的。但她从无对敌经验,看那人毛茸茸的大手抓来,心里一慌,短刀又使不惯,不过数招,便给这矮子将她的短刀夺去了。
蓝水灵侧身一闪,在枕头底下把她用的那柄青钢剑抽了出来,喝道:“快给我滚,你若不滚,可休怪我不客气了!”
那矮子哈哈大笑:“很好,你这就和我一起滚吧!”
蓝水灵一怔道:“我只是叫你滚呀!”
那矮子笑道:“你听不懂我的意思吗?你的年纪虽然小一点,也还长得标致,我是舍不得你呀!”
【0282:以巧降力】
蓝水灵这才知道他是存心调戏自己,骂道:“我好心叫你滚,你竟敢对我说混帐话!看剑!”
那人刚才只不过数招,就夺了她的短刀,哪里把她放在眼内,笑道:“很好,我就看你怎样对我不客气吧!”
蓝水灵心头火起,出手就不留情了。房间里有一张大床,还有桌椅杂物,剩下的地方有限,蓝水灵身法比对手轻灵,所学的武当剑法又能随屈就伸,不管是空旷之地或是在斗室之中,都能施展自如。那矮子没想到她的本领“突然”高明了这许多,这次轮到他不过数招就着了蓝水灵一剑了。
那高个子敷上了金创药,剧痛已减,大怒说道:“这小丫头让给我!”这句话刚出口,就见伙伴跳出来,他吃了一惊,问道:“你怎么啦?”
那矮子是左臂给剑锋划开一道伤口,好在只是皮肉之伤,但吃惊却已不小。说道:“这小丫头还有两下子,不可轻敌!”
那高个子冷笑道:“一个乳臭未干的黄毛丫头,料也成不了什么气候!”口里是这么说,可也着实不敢轻敌,他提着一根小花枪,站在房门外,先不踏进房间,只用小花枪来戳蓝水灵。
小花枪也比蓝水灵的青钢剑长得多,蓝水灵格了两下,只觉虎口疼痛,青钢剑几乎掌握不牢,不禁后悔:“早知如此,我应该把他的狗腿斩断。”
高个子可不念她刚才的“慈悲”,小花枪暴风雨般的乱插乱戳,冷笑说道:“你这小丫头竟敢暗算于我,我不要你的性命,也得挑断你的脚筋!”
蓝水灵猛地省起:“师父常说,本门剑法的要旨是以柔克刚,我怎地忘了?”
她的太极剑法没有练成,但已练成了师父所教的一套剑法。是不悔师太采用太极剑法的剑理,特地为俗家女弟子所创的“柔云剑法”。这是因为一来武当派的规矩,太极剑法不能轻易传给俗家弟子,二来也因为太极剑法甚为奥妙,悟性稍差,就很难练成的原故。不过,这套柔云剑法虽然不及太极剑法的奥妙精奇,以柔克刚的作用都是相同的。
高个子杀得性起,狠狠的猛戳一枪,蓝水灵的青钢剑在他的枪杆上轻轻一搭,高个子收不着势子,倏的就冲了进来,“卜通”一声,倒在蓝水灵面前。
蓝水灵笑道:“我可不要你磕头赔礼。”高个子倒下之时,枪杆正压在他受伤的膝盖上,蓝水灵一脚就踩下去。
【0283:“大哥”来了】
这一脚踩下去,把那高个子的膝盖骨都踩碎了,痛得他死去活来。蓝水灵心中不忍,将他踢出门外,冷笑说道:“叫你滚你不滚,这不是自讨苦吃吗?”
那矮子只是左臂受了轻伤,并无大碍,说道:“我倒还想再讨苦吃。”他比高个子冷静得多,虽然输了一场,但却摸到了蓝水灵武功的深浅。这一次他不是空手对敌,而是同时使用两般兵器了。
他右手挥舞一柄流星锤,轻伤的左手则举着一面铁牌。流星锤把链索放尽,可达一丈开外,比小花枪长得多了。一阵挥舞,把房间里的桌子杂物打得稀烂,就只没碰着大床。流星锤是重兵器,蓝水灵的柔云剑法练得还未到家,可不能像刚才对付高个子那样,用借力打力的功夫来对付他了。
那矮子把蓝水灵逼得再也守不住门户,一步步向后退,几乎贴近了墙壁了,他这才举着盾牌,向前推进。在攻拒进退之间,蓝水灵也曾用过迅捷无比的武当派七十二手连环套命剑法,乘暇袭敌,但都被他的盾牌挡住,伤他不得。眼看只有让他闯进来了。
蓝水灵人急计生,忽然把房间里的灯火吹灭,冷冷说道:“你进来!”
这一下那矮子倒是不敢轻进了,他已知道蓝水灵的身法比他轻灵,剑法又迅如闪电,在黑暗中自是容易受她暗算。若然挥舞流星锤,乱打一通,又怕伤及在床上打坐的西门燕。西门燕是他的主人要活擒的。
那矮子踌躇不前,蓝水灵躲在屋角,防他流星锤打来,也是不敢再露声息。僵持了一会,忽然又听得有人声了。
这个人是从外面来的,那矮子见他来到,又是欢喜,又是羞惭,说道:“韩大哥,我们正盼着你呢。你来了,这就好了。”
那个被叫做“韩大哥”的人哼了一声,说道:“我只道你们早已得手了,怎的还在门外徘徊?这是怎么回事?”
那矮子道:“点子棘手,老二还受了伤。”
“韩大哥”道:“那人不会骗我们的,西门燕怎能打伤老二?她的人呢?是不是已经跑了?”
那矮子道:“她还在房间里。但不是她打伤老二的。是一个和她同房住的女娃儿。”
“韩大哥”道:“我也知道有一个女娃儿作伴,但这娃儿的武功甚为平庸,你们怎的连一个只懂得几手三脚猫功夫的黄毛丫头也对付不了?”
【0284:狂妄自大】
蓝水灵颇觉奇怪,心里想道:“这个人刚刚来到,又怎么知道我是三脚猫的功夫。哼,你这两个把弟的功夫比我都还不如,谅你也好不到哪里去。我是三脚猫,你的把弟是独脚猫,你也不见得就是四脚猫!”人总是喜欢听好话不喜欢听坏话的,蓝水灵也不例外。幸而马上就有一句“好话”让她听见了。
“大哥,那女娃儿的剑法很不错啊,好像是武当派的。”
那“韩大哥”道:“我知道,那丫头不过是武当派一个未入门的弟子,人未入门,剑法也只能算是未入流!”
蓝水灵刚刚听了一句“好话”,又被那个“大哥”把她说成是“未入流”,心里很不高兴,但也更加奇怪了,“怎的他好像什么都知道。”
那两个人也很不高兴,要知蓝水灵若是“未入流”的话,他们败在蓝水灵手下,那又是什么,只能说是脓包了。
“韩大哥”见他们不说话,哼了声,说道:“你们等着瞧吧!”一面说一面把随身携带的火折亮了起来,接着说道:“在这火折熄灭之前,我就要把那小丫头揪出来!如果我办不到的话,我就不是你们的大哥!”
他一手拿着火折,另外一只手却是空的,就这样大摇大摆的踏入房间。
蓝水灵贴在房门遮掩着的墙角,心中很不服气被人如此小觑,那“韩大哥”一踏进来,她唰的就是一剑刺将出去。她用的是连环夺命剑法,迅捷无比,但不知怎的,一招三式,全落了空。
“韩大哥”火折一晃,空着的手就来夺她的剑,这擒拿手法果然厉害,蓝水灵只觉劲风袭来,剑法施展不开,手腕几乎给他抓住。
蓝水灵一个移形易位,剑锋稍偏,“嗤”的一声,把他的火折削去了一小半,但仍然没刺着他,火折也没熄灭。
“韩大哥”已经用了三招大擒拿手法,尚未能够将她抓住,火折反而被削,也是不禁有点惊诧:“怪不得他们会吃了这小丫头的亏。”为了解嘲,冷笑说道:“我的所料不差,你这几招剑法果然是仅得皮毛。你小心吧,下一招我不再让你了。”这话其实是掩饰自己不能一击得手的遁辞,并非说给蓝水灵听的。
【0285:两败俱伤】
蓝水灵见他只用一只手就把自己逼得施展不开,心里着实有点害怕,但她是不肯吃亏的,硬着头皮回骂:“不识羞,你几时让了我了?你自己小心吧,这一剑我就不只是削你的火折了。”她学别人的吹牛倒是学得很快,没有刺着人家,却说成只是想削人家的火折。
“韩大哥”是说过在火折熄灭之前,就要把她揪出去的,现在试了几招,情知若是只用单手的话,即使可以活擒这小丫头,少说恐怕也得在十招开外,而且难保火折不灭。他不敢托大,为了维持自己的面子,唯有将那半截火折抛开。
不过他这一抛,却是抛得恰到好处,火折碰着放在床头小几上的一盏油灯,刚好将油灯点燃,余下的火折却在桌面燃烧,火光就减弱了。这样一来,光源可由油灯补足,火折燃烧的速度则慢了许多。他大有把握在火折熄灭之前活擒蓝水灵了。
蓝水灵也“狠”了心肠,把她新近偷学成功的一招“白鹤亮翅”使了出来。
这一招“白鹤亮翅”她在武当山的时候,已经跟弟弟拆过,前几天在东方亮和牟一羽交手之时,双方都也使过这招,她在旁观战,得益更大。
蓝水灵飞身斜削,“韩大哥”骈指点她眼睛,右臂一圈,五指微屈,成鹰抓擒拿之状,抓她脉门。前者乃是虚招,目的在迷乱她的眼神,后者方是实招,逼使她的兵刃非脱手不可。这是他最得意的擒拿手法,即使武功与他相若的人,也难招架。他使出来对付一个武功比他弱得多的“小丫头”,自是以为百无一失。
双方动作都快,只听得“当”的一声,蓝水灵的剑果然脱手,但却并不是到了那“韩大哥”的手中,而是斜飞出去,插在床上。西门燕是在床上盘膝而坐的,这把青钢剑就刚好插在她的面前。剑锋上鲜红的血珠一点点滴下来。
原来“韩大哥”本来是要把她的剑夺过来的,但她这招“白鹤亮翅”的威力却是出乎他的意料之外,结果是蓝水灵的剑虽然脱手,但他的两根指头也给剑削断了。
蓝水灵尚未知道他已给自己断了双指,只道他是要把自己的剑夺过去伤害西门燕,急忙叫道:“是我和你打架,你可不能伤及旁人!”不料她这么叫喊,反而提醒了那“韩大哥”了。
【0286:西门燕醒来了】
要知那姓韩的已经断了双指,倘若这把剑重新回到蓝水灵手中,再打下去,他就未必有把握取胜了。再者,时间一拖长,西门燕也就随时有可能醒来。
那“韩大哥”瞿然一省,立即采取行动。行动的计划是:既抢剑,又抢人。先把蓝水灵那把剑抢到手中,再趁着西门燕尚未醒来的时候,将她抓作人质。那时自是不用害怕这小丫头反击了。“何况这小丫头失了兵刃,用不着我出手,老三已是足以对付得了她。”
算盘打得很如意,只可惜发生了一点小小的“意外”,令得他的全盘计划,都成泡影。
说是“意外”,其实也是他应该想得到的,那就是西门燕练功所需的时间。
正当他要拔起插在西门燕面前那把剑的时候,西门燕行功己毕,眼睛张开了。
西门燕眼睛一张开,突然看见一个男人站在床前,大吃一惊,小姐脾气登时发作,噼噼啪啪,正手两记,反手两记,打了那“韩大哥”四记清脆玲珑的耳光!喝道:“哪来的臭男人,给我滚出去!”
那姓韩的能够用单掌来对付蓝水灵的剑,但对这四记耳光却是一记都躲不开,蓝水灵在旁都看得呆了。
这四记耳光还当真打得不轻,那“韩大哥”半边面孔坟肿,门牙打掉,口喷鲜血,不叫他滚,他也是非滚不可了。
那个被踩碎了膝盖骨的高个子,用小花枪当作拐杖,刚刚站了起来,见他们的“大哥”跌跌撞撞的跑出来,这一惊非同小可,连忙问道:“大哥,你怎么啦?”
“韩大哥”哪里还有工夫和他细说,总算他还没忘记要照料把弟的义务,叠声叫道:“时候过了,快跑,快跑!”
“时候过了”,这是什么意思?蓝水灵听不懂,西门燕可是明白的。
西门燕作了个深呼吸,问蓝水灵道:“房间里好像有迷香气味,是不是那臭贼放的?”
蓝水灵道:“是他的两个同党放的。”
西门燕道:“他们来作什么?”
蓝水灵道:“听他们说,好像是要来捉你的!”
西门燕已经料到几分,此际,一从蓝水灵口中得到证实,不禁勃然大怒,随手就把插在她面前的那把剑拔了起来,喝道:“臭贼,还想跑么!”
【0287:下手不留情】
斥骂声中,长剑化作银虹飞出。
那“韩大哥”跑在前头,矮子紧跟他的背后。只听得一声惨呼,那柄长剑从矮子的后心插入,前心飞出,余势迄未稍衰,那“韩大哥”已经跑到外面那个院子的尽头,刚刚纵身跃起,一只脚已经踏上墙头,那柄继续向前飞去的长剑,又插入他的后心,竟然将他“钉”在墙上。
被蓝水灵踩碎膝盖骨的那高个子,正自以小花枪当作拐杖一跛一拐的逃命,见老大老三都被杀了,吓得魂飞魄散,他情知要跑也跑不了,只好转过身来,跪在地上,哀哀求告:“是小的、瞎、瞎了眼睛,请小姐高抬贵手!”
西门燕下了床,脚尖碰着蓝水灵那柄刚才被矮子打落的短刀,她脚尖一挑,又把短刀拿到手中,冷冷说道:“目盲可恕,心盲难饶。你要我高抬贵手,我就如你所愿吧!”短刀飞出,血光迸现,这一刀又是不差分寸的插入了那高个子的喉咙!
蓝水灵在旁惊得呆了,心里想道:“这高个子已经跪地求饶,你不杀他,他也是变残废的了,又何必这样残忍?”
西门燕好似知道她的心思,说道:“你是怪我心狠手辣吗?但你想想,如果我不是及时醒觉,他们又将怎样对待咱们?不错,他们或者不会杀你,但你活着受他们的侮辱,恐怕比他们要你的命更加难受吧?”
蓝水灵想起那高个子淫邪的眼睛,不觉打了一个寒噤。心中虽然仍是不以西门燕的残忍为然,但却也不敢反驳她了。
“他们好像是你的熟人,你为何不盘问他们,然后再加处置?”蓝水灵道。
西门燕道:“你怎么知道他们是我的熟人?”
蓝水灵道:“我是从他们的口气中猜测的,他们知道你的姓名,又知道你每天晚上在这个时候要练内功,一练内功,就好像老僧入定,对外间的一切毫无知觉了。”
西门燕道:“这一点我也觉得奇怪,不过我好像从没见过这些人,待会儿再仔细看看,你先换衣服吧。”蓝水灵先后和这三个人都打过一场,早已打得披头散发,衣服也染上血污。西门燕给她一套新衣,让她更换。
【0288:要报答蓝水灵】
西门燕一面等她换衣,一面说道:“他们用的是鸡鸣五鼓返魂香,虽然不算特别,在江湖上通常所用的各种迷香之中,也算得是很厉害的一种了,你居然没有昏迷,倒是难得。”
蓝水灵道:“要是我在昨天晚上碰上,那就一定非昏迷不可了。”
西门燕道:“为什么?”
蓝水灵道:“说起来也是我的幸运,前天晚上,东方大哥怕我抵御不了荒山雨夜的寒冷,传授了我一点运功的法门,刚才我就是用这种法门抵御迷香的。”
西门燕道:“怪不得你口口声声称赞他,他果然是对你很好。不过他传授你的还只是一些粗浅的内功。”
蓝水灵吃了一惊,说道:“粗浅的内功已经有这样奇妙的效果,如果是上乘的内功,那还了得?西门姐姐,你练的内功是和东方大哥一样的么?”
西门燕道:“大同小异。”
蓝水灵道:“那不是比我们武当派的内功还更强么?”
西门燕道:“我不懂武当派的内功,但我知道武当派的内功是被武林中人奉为正宗的。你说的未必对,依我猜想,东方大哥固然可算明师,但明师之所以能够教出你这样的高徒,那是因为他亦已懂得了武当派内功的奥妙之故。他是在你原有的基础上施教的。”
蓝水灵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。
西门燕道:“这次多亏了你,我会报答你的。待有空的时候,你把在武当山已经学过的功夫以及东方大哥传给你的练功法门,仔细和我说,我会继续教给你一些比较上乘的功夫。”
蓝水灵道:“刚才那种情形,咱们乃是患难与共,我并不只是帮你抵御贼人的。我也不要你的报答。”
西门燕道:“我也并不是只为了报答你呀,你已经知道我一练功就会失了知觉的,要是以后还碰上这等事情,你练好功夫,也可保护我呀。”
蓝水灵好奇心起,问道:“我练的粗浅内功,可以抵御迷香,你练的上乘内功,反而失了知觉,那么练这上乘的内功又有什么好处?”
西门燕笑道:“失掉知觉不过是暂时的,过后好处多着呢。比如我吧,我就是在这趟练功之后,才有那么深厚的内力,可以一剑飞出,便连杀两人的。”
【0289:同样藏着私心】
蓝水灵道:“我只想学抵御敌人的本领,可不想杀人。”
西门燕道:“傻丫头,学好了本领,杀不杀人,随你的便。但假如你的本领学得差,你不想杀人,别人却要杀你,那怎么办?”
蓝水灵点了点头道:“你说的有理。”
西门燕道:“那么你肯跟我学武了吧?”
蓝水灵想了一想,说道:“你教我,我就学。不过,我可不能叫你做师傅。因为──”
西门燕笑道:“谁要你做徒弟啊?我也知道你是已经另外有了师傅的。”
蓝水灵道:“还未正式拜师的,她只肯认我做记名弟子。”
西门燕道:“我比你大不了几岁,你若是愿意的话,咱们可以姐妹相称。”
蓝水灵喜道:“只要你不嫌我高攀,那敢情好。”说了这话,如有所思,双眼望着西门燕。
西门燕道:“你还有什么要问?”
蓝水灵道:“凡是练到上乘内功,都会失掉知觉的吗?我也曾见过师傅练功,虽然她不喜欢别人打扰,但别人说些什么,她还是听得见的。她的年纪比你大得多,难道她练的内功,还不及你的那么‘上乘’。”
西门燕笑道:“武学之道,贵在妙悟,内功的高下,也不在于年纪的大小的。不过,你莫误会,我不是说你师傅的内功造诣比不上我,内功也有各种各样法门,有些内功,练到了高深境界可以具备视而不见,听而不闻的定力,但却仍然会有知觉的。”
蓝水灵道:“那么是哪一种内功较为高明呢?”
西门燕道:“各师各法,功力有深浅,法门难比较。”
蓝水灵还是不很明白,但却是不便再絮絮不休的问下去了。
她哪知道,西门燕的这个解释,虽然并非胡说,但却是说得不尽不实的。那是因为西门燕像东方亮一样,也是藏着私心的。原来她练的这门内功,乃是正邪合一的内功,见效很快,却伏有祸根,练到最高境界之时,偶一不慎,就会发生走火入魔的现象。她要蓝水灵把学过的功夫仔细说给她听,目的就是想要懂得武当派内功的入门途径,虽然只是入门途径,对她也有好处。
【0290:全不认识】
说话之间,蓝水灵已经换好衣裳,西门燕道:“咱们出去看看。”
第一个倒在地上的尸体是那高个子,他面部朝天,喉咙插着蓝水灵那把短刀。外面有月光,虽然不很明亮,也看得见割开他的喉咙的那个血洞。蓝水灵吓得心儿卜卜的跳,转过头不敢观看。
西门燕却看得很仔细,她拔出短刀,抹干血迹,还给蓝水灵,说道:“这人我不认识。”
第二个尸体是那矮子的,长剑从他后心插入,前心飞出,他是俯卧于地的。背心裂开的窟窿更大,鲜血还在汩汩流出。蓝水灵掩着脸孔,更加不敢看了。
西门燕把他翻转过来,看了一看,说道:“也是不认识的。”
第三个是那“韩大哥”,他是被长剑钉在墙头的。蓝水灵想要作呕,说道:“别把他的尸体弄下来,我怕!”
西门燕道:“这人我不用仔细辨认了,在房间里我已经看得清楚。”她解下腰带,一个“黄鹄冲霄”,身形拔起,腰带卷着插在他身上的那把长剑,轻轻一拉,就把长剑卷了过来。
她把长剑交回蓝水灵,说道:“你的长短兵刃都给我弄污了,真是不好意思。”
蓝水灵道:“我就要呕吐了,快点离开这血腥之地吧。”
西门燕道:“我第一次杀人的时候,心里也是很害怕的。不过,渐渐就习惯了。傻丫头,亏你还要学人行走江湖呢,见了死人也害怕!”
蓝水灵道:“这种习惯,我宁可没有。”匆匆走出院子,说道:“奇怪!这些人你一个都不认识,他们却好像知道你的底细。”
西门燕忽道:“是了!”
蓝水灵道:“什么是了?”
西门燕道:“还有一件更奇怪的事,你想到没有?”
蓝水灵道:“你告诉我吧,我懒得去想。”
西门燕摇了摇头,说道:“你若是日后还要行走江湖,就得多动脑筋,懒得去想是不成的!”
蓝水灵想了一想,说道:“这几个贼人闹得天翻地覆,店主人为何到现在还未见出来?”
西门燕道:“对了,这件事情不是更奇怪吗?”
【0291:找到线索】
蓝水灵道:“会不会是他给贼人杀了?”
西门燕道:“我想不会,因为他的武功虽然不算高明,但总要比那三个臭贼高明一些。”
蓝水灵道:“那为什么在你已经杀了贼人之后,他还不出来看你呢?你和他不是本来相识的吗?”
西门燕道:“是呀,所以我才觉得更加奇怪,还有,店子里的客人不止咱们两个,但其他的客人也都不见。嗯,咱们别胡猜了,还是去看看吧。”
她亮起火折,推开店主的房间,床上的被窝还是暖的,店主人却不见了。这间小客店总共也不过六七个房间,她索性一一推开房门去看,一个客人都没有。
最后到了她那个聋哑仆人住的房间,西门燕道:“如果我料得不错的话,这老奴才也该早就跑了。”不料,这次推开房门,却赫然看见那个老仆在内。
但可惜并不是活人,是死人!老仆人倒卧地上,身上满是鲜血,地上也流着鲜血。
地上还有血写的两个字:“鲁川”,歪歪斜斜,“鲁”字写得很大。“川”字只有三直划,字体又瘦又小,还不到“鲁”字所占面积的一半。
西门燕吁了口气,说道:“终于找到线索了。”
蓝水灵道:“在哪里?”
西门燕道:“就在你面前。所以我说你若行走江湖,胆小是绝对不行的。比如这个线索吧,你不敢看又怎能发现?”
蓝水灵道:“你说的是这‘鲁川’二字?”
西门燕道:“不是鲁川,是鲁顺。大概因为鲁字的笔划太多,他写了这个‘鲁’字,已是没有足够的时间让他写完那个‘顺’字了。只写了一小半,就咽气啦。”
蓝水灵道:“你怎么知道是顺字?”
西门燕道:“鲁顺就是这间客店的主人。他在临死之前写下这个名字,目的是在告诉我,杀害他的凶手,乃是鲁顺。”说至此处,叹了口气,道:“我猜错了,初时我还怀疑是他串通了那伙贼人来害我呢。因为他是知道我每晚在这个时候练功的。但我没想到鲁顺也知道。”
蓝水灵道:“他是你家老仆,何以你首先怀疑他呢?”
【0292:强盗的祖宗】
西门燕道:“他的聋哑并不是天生的,是我的爹爹将他刺聋,又将他药哑的!”
蓝水灵“啊呀”一声,说不出话来。
西门燕道:“你是不是觉得我的爹爹太过残忍?其实爹爹对他已是特别仁慈了。”
蓝水灵道:“他犯了什么罪?”
西门燕道:“也没什么罪,只不过他以前是和我的爹爹作对的。凡是和我爹爹作对的人,没有几个能逃出性命,他落在我爹爹手中,仍得不死,这是少有的例外。”
蓝水灵道:“令尊怎的有这许多仇家?”
西门燕道:“你是想问我的爹爹是干什么的吗?”
蓝水灵虽然没有行走江湖的经验,也曾听得师兄、师姐们说过江湖的避忌,打听别人的家世、来历、行踪等等,对一般人来说甚属平常,对江湖人物来说,却是属于避忌一类,说道:“我只不过好奇,随便问问。你若是不愿意说,那就算了。”
西门燕道:“你我已经姐妹相称,说给你听,也是无妨,反正你到了我的家里,迟早都会知道。我爹爹的行业是在七十二行之外的特别行业,他是强盗的祖宗。”
蓝水灵道:“强盗的祖宗?”想不通这是一种什么行业。
西门燕道:“明白告诉你吧,他是坐地分赃的强盗头子。从不出手行劫,自有强盗把银子给他送来,还要口口声声叫他做老祖宗,怕他不接纳呢。”
蓝水灵吃惊不小,心里想道:“这,我岂不是上了贼船了?”
西门燕继续说道:“那聋哑老头,本来也是在黑道上有点名气的强盗,他和另外一帮强盗有一次围攻我的爹爹,爹爹把其他的人全都杀了,只留下他。至于因何缘故,我也不大清楚。他变成聋哑,却得回一条性命,他感谢我爹爹的不杀之恩,从此就成了我家的忠仆。”
蓝水灵默然不语,西门燕似乎知道她的心思,说道:“你不用害怕,自从我爹去世之后,我们这家就在深山隐居,早已不做强盗了。”
蓝水灵道:“令尊已经去世?”
西门燕道:“他去世那年,我才不过三岁。听说他是死在异乡,连尸骨也不知埋在何处。”
【0293:越来越喜欢你了】
蓝水灵又是“啊呀”一声,不知说些什么才好。
西门燕笑道:“你是不是后悔交上了我这个强盗的女儿?”
蓝水灵道:“父亲是父亲,女儿是女儿。何况令尊又早已死了。”
西门燕道:“做强盗的也并非都是坏人的,将来你见得多了,就会明白。”
蓝水灵心里想道:“像你爹爹这样滥杀,我就不相信他能是好人。”当然这些话她是不会说出来的。
她没有说话,西门燕却忽然笑了起来,蓝水灵莫名其妙,问道:“你笑什么?”
西门燕道:“我看得出你是不以为然。若在平时,你若是在我的面前表示看不起强盗,说不定我已经将你杀了。但今晚你是我的救命恩人,我又怎能杀你?”
蓝水灵道:“我只是因为那些强盗要来欺侮我,我才力抗他们的。我的原意并非保护你,所以你用不着报答我。”
西门燕笑道:“你是在说谎。我一醒来的时候,就瞧见你那惊急的模样,你是为我担惊,你以为我瞧不出?”
当时蓝水灵的确是在为她担惊,被她说穿,只好叹口气道:“燕姐,如果今后你还是不改变你这态度,我倒宁愿你现在把我杀了的好。”
西门燕道:“什么态度?”
蓝水灵道:“不准别人在你面前表示瞧不起当强盗的态度。”
西门燕道:“好,咱们各让一步,以后若是有人对我那样,我不杀他,只不过多少还是要令他吃点亏的。你到了我的家里,可也别要在我的面前骂强盗。”
蓝水灵道:“令堂不是强盗,我又何必要在她的面前无端去骂强盗。”
西门燕笑道:“你说老实话,倘若你早就知道我是强盗的女儿,你会不会先加考虑,舍命去保护一个强盗的女儿,值不值得呢?”
蓝水灵道:“我不懂什么大道理,我只是求心之所安。如果刚才我为求苟活,让那些强盗欺侮你,我这一生都不能饶恕我自己。”
西门燕呆了片刻,道:“你说得很好。我也老实告诉你吧,我并不是为了报恩不杀你的,我只是觉得和你投缘,我也不知是何缘故,越来越喜欢你了。”
【0294:从南方走到北方】
蓝水灵道:“多谢。嗯,不知不觉,天已亮了。”
西门燕道:“你会不会骑马?”
蓝水灵道:“我爹倒是有一匹瘦马,但只是用来拉车的,我有时也骑着它玩,不过来来去去,都是在山坡的菜地上溜圈子,从没有在大路上跑过。”
西门燕道:“你爹是干什么的?”
蓝水灵道:“我爹是在武当山上种菜的。”
西门燕道:“你长得这样秀气,要是你不说,谁都会当你是读书人家的小姐。”
蓝水灵心里很不舒服,冷冷说道:“种菜人家的女儿,本来应该是粗手粗脚的笨丫头的,是么?”
西门燕笑道:“你别多心,我真的只是想称赞你的秀丽,怪只怪我不会说话。”
蓝水灵见她道歉,反而不好意思。说道:“不是我小心眼儿,有些人是看不起斩柴种菜的人的,我有几个师姐就是这样。”
西门燕道:“我倒是羡慕种菜的人家呢,日出而作,日入而息,无优无虑,有什么不好?比做强盗的就强多了。比如我吧,我爹早已死了,但我这个做强盗的女儿,还是时常会碰上意想不到的麻烦。”
蓝水灵心里想道:“如果我的爹娘真是像她说的那样无忧无虑就好了。”原来她曾经有过好几次,在无意中碰见爹娘呆呆的坐着,好像在想着什么心事,问爹娘是为何事,爹娘又总是说她胡思乱想,不肯承认。直到最近,她开始发觉弟弟的“来历”可疑,这才想到爹娘的心事可能是和弟弟有关。但这些事情当然是不便和西门燕说了。
西门燕道:“嗯,越说越远了,还是言归正传吧,你不会骑马也不打紧,我来教你,很快就能学会的。咱们走吧。”
“韩大哥”和那一高一矮的强盗都留下坐骑,西门燕道:“骑马可要比坐车痛快得多,难得这三匹坐骑都是非比寻常的骏马,三匹马轮流替换,咱们可以缩短许多天行程。”
第一天她和蓝水灵合乘一骑,把着她的手,教她怎样操纵坐骑,第二天就各乘一骑了,这三匹马都是久经训练的,没人骑的那匹马也不会跑开,紧紧跟在后面。西门燕专挑少人行走的捷径,蓝水灵也不知经过的是些什么地方,只是感觉天气越来越冷,人烟越来越少,心知是从南方走到了北方。
【0295:家在高山上】
走了半个月光景,到了一座高山脚下,西门燕舒了口气,说道:“回到老家啦。”
蓝水灵仰望高山,只见白雪皑皑,覆盖山坡,再往高处望,山腰已是云气弥漫,山峰则好像在云海中飘浮的桅杆,若隐若现,看不见全貌了。
蓝水灵咋舌道:“这么高!你们就住在这座山上?”
西门燕道:“不错,我家就是在那白云深锁的山峰,不过,你也不用惊怕,我们并不是住在峰顶,这半个月来,你的内功进步得很快,相信你可以上得去的。要是你当真走不动的话,我还可以背你。”
她跳下马背,笑道:“人上得去,马可难行。我不想累坏这几匹坐骑了。”
蓝水灵跟着下马,笑道:“燕姐,你若是凡事能够替别人设想,好像你现在对这几匹坐骑一样,那就好了。”
西门燕道:“人和马怎能相比,马会让你乘坐,又会帮你拉车。别说养熟的家畜了,即使山上的野兽,你不惹它,它也不会存心害你的。只有人才是最喜欢残害同类。”
蓝水灵笑道:“你也比我大不了几岁,怎的这么多牢骚。我不相信人就有你说得那样坏。坏人不是没有,但总是好人更多吧。”
西门燕似是有甚心事,微喟说道:“你能够这样想,这是你的福气。”
蓝水灵跟她上山,越上越高,气候也越来越冷。山风凛冽,当真是刺骨生寒。幸亏蓝水灵这半个月来练东方亮所传的内功,又得西门燕详加指点,她练的这种内功是最易见效的,此时所具的功力,已是相当于别人苦练三年了。虽然感觉寒冷,也还可以抵受。
走到中午时分,蓝水灵手足已是冻得僵硬,走一步路都要费很大气力,不禁苦笑道:“我恐怕上不去了。但我又不好意思要你背我,怎么办呢?还是歇一会,生个火烤暖身子再走。”
西门燕笑道:“你已经比我预料的走得远了许多了,要是你未曾来到这里,就冷僵了,那我非背你不可。到了这里,就不用我背了。再走半里路的气力你总还有吧?”
蓝水灵道:“再走半里又如何?”
西门燕道:“过了这个山坳,就会好起来的。你信不信?我不骗你,奇迹马上就会出现!”
【0296:世外桃源】
蓝水灵半信半疑,加快脚步,走过山坳,果然一过了山坳感觉便即不同。吹来的风是暖和的,呼吸的空气也好像含着水份,滋润她干枯的喉咙。陡然眼睛一亮,她看见“奇迹”了,是“奇迹”,也是奇景。
她看见的是高山上的喷泉,喷泉正在风中喷发。灼热的泉水变成一团团蒸汽冲上天空,在风中扩散开来,在阳光照射之下,形成七彩缤纷的“花朵”。她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美丽的“花朵”,走过了山坳,就好像跨过了冬天的门槛,一下子跌进春天的怀抱了。
西门燕道:“山上这样的喷泉多着呢,泉水热得可以煮熟雪鸡。你要不要试试,我去捉一只雪鸡来让你将它煮熟。不过这种喷泉的泉水是含有硫磺的,吃起来有一种怪味。”
蓝水灵呼吸着新鲜、温润的空气,精神为之一爽,说道:“喷泉旁边的野果可以吃吗?”
西门燕道:“可以,这是野生的樱桃,甜中稍微带点酸涩的味道,吃了特别提神。”
蓝水灵抓了一把放入口中,说道:“滋味还当真不错呢。我现在一点也不累了,咱们还是走吧,别多费功夫去抓雪鸡了。”
西门燕道:“雪鸡满山乱跑,捉一只也不费劲。”
蓝水灵道:“何必呢,我又不饿。雪鸡如此可爱,只为好玩而吃了它,也未免太杀风景。”
西门燕笑道:“我忘记了你是心地慈悲的好姑娘了。我家离此已经不远,回到家里,不怕没有好东西吃,这就走吧。”
西门燕走在前头带路,走过弯弯曲曲的山道,进入一个弯月形的谷口,谷中绿草如茵,杂花生树,别有洞天。只见几间房屋倚山修建,有红墙围绕,俨然富贵人家。
蓝水灵叹道:“这里像世外桃源一般,你们可真会享福。”西门燕道:“就是静了一点,我们一家总共只有四个人,我和母亲之外,还有两个丫鬟。”
说话之间,已有一个丫鬟出来迎接。她打量了一下蓝水灵,笑道:“小姐,你从哪里找来这么一个伶俐好看的小妹子,我们可添了一个伴了。”原来她以为蓝水灵是新来的丫头。
西门燕道:“小妹子不是你们叫的,她是我的小妹子,你们该叫她二姑娘。”
那丫鬟满面通红,连忙赔礼说道:“二姑娘,你莫见怪,我不知道!”
【0297:老夫人见客】
蓝水灵道:“我一点也不介意,你不必理会小姐的话,尽管和我姐妹相称。”
西门燕淡淡说道:“你怎么一到我家,就教我的丫头造反了?”脸上毫无表情,看不出是喜是怒,也不知她是认真还是说笑。
那丫头只道蓝水灵说的乃是“反话”,越发惶恐,跪下来道:“我们做下人的怎敢如此不分尊卑,我说错了话,求二姑娘饶恕。”
蓝水灵不待她双膝着地,已是将她拉起来,微微一笑,说道:“我是种菜人家的女儿,论身份,还比不上富贵人家的丫头,有什么尊卑好分?”
西门燕眉头一皱,说道:“这丫头名叫红绡,你高兴就叫她名字吧。别在称呼上纠缠不清了。”
蓝水灵甚不喜欢西门燕的小姐脾气,但想这是她的家,在她的丫头面前,也不便和她抬杠,便不作声了。
西门燕道:“紫玉呢?”
红绡道:“有几个客人来拜访老夫人,她给客人倒茶去了。”
西门燕诧道:“咱们这里从来没有外人来的,怎的──”话犹未了,只见一个穿紫色衣裳的丫鬟,现已经从内堂走出来。
红绡道:“刚说曹操,曹操就到。紫娟,小姐刚回来就问你呢。”
西门燕道:“那些客人是什么人?”
紫娟道:“我不知道,从来没有见过的。一共三人,一个是和尚,一个道士……”
西门燕笑道:“有尼姑没有?”
紫娟一本正经回答:“没有。第三个是头戴方巾的,看模样像个秀才。老夫人叫我放下茶盘,就说用不着我伺候了。”她是在提醒小姐,要不要待客人走了才进去。
西门燕好奇心起,说道:“待我进去瞧瞧。水灵妹妹你也来吧。”
蓝水灵也是不大懂得世故的,跟着她就走。紫娟想要拦阻,却也不敢。红绡悄悄对她使了个眼色,示意叫她莫要多事。
西门燕踏入里面的小院子,便听得母亲的声音说道:“我早说过,江湖上的纷争我是从不插手的。你们休再唆。”似乎带点怒气。
西门燕也还有点分寸。听见母亲似乎正在生气,就停下脚步了。
【0298:收茶逐客】
她躲在院子的假山石后,只见三个客人之中的那个道士站了起来,说道:“这纠纷并不是我们挑起来的,说起来还是西门山主当年未曾了结的一桩事情呢。”
西门燕的母亲冷冷说道:“这么说,你们是要我夫债妻偿了?”
那道士连忙躬腰说道:“不敢。我们只是想请老夫人破例一次。”
西门燕的母亲道:“既然是他的未了之事,你们就该去求他,不该来求我!”
那和尚也站了起来,说道:“可惜西门山主已经不在人世了,否则他看在我们几十年效忠他的份上,相信他一定会替我们出头的。”谁也听得出来,他的话中已是带有愤懑之意,西门燕听了,不禁也在心里想道:“妈妈也真是的,爹爹已经死了,却叫他们去求爹爹。这不摆明是嘲弄他们吗?”
心念未已,只听得“笃”的一声,她的母亲把茶杯在桌上一顿,说道:“着呀,你也知道我的丈夫已经死了,那么请问我和你们还有什么关系?他是强盗头子,我可不是强盗头子!在他生前,我从来没管过他的事情,在他死后,我当然更加不管!言尽于此,送客!”
说到“送客”二字,衣袖一挥,那股袖风把三个客人的茶杯都卷了起来,一齐落在茶盘上。这三杯茶客人都没喝过,杯中还是满满的,被她的袖风卷起,放下,茶水竟没溅出一点。把三个客人都看得呆了,心里俱是想道:“这份精纯的内功,只怕西门山主也未必能够。”
老夫人口中说是送客,但习惯是“端茶送客”的,即主人端起茶杯,客人就该知趣告退了。但客人未走,就把客人面前的茶杯“收”起来,这却是哪里都没这个习惯的,分明是“逐客”的表示了。
三个客人都是心怀怨忿,心想你虽然不是强盗头子,但你在这里享受神仙般的岁月,难道不是从我们以前给你丈夫的“孝敬”之中得来的?不过,他们见了西门夫人炫露的这手功夫,却是谁也不敢多说半句闲话了。
西门燕悄悄说道:“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。”那三个客人一走,她就进去,笑道:“妈,哪里来的这些客人,好像惹你生气了,是吗?”
【0299:西门夫人的心病】
西门夫人道:“这几个人都是你爹爹的旧属,我才不会为他们生气呢,只不过是讨厌他们的唆罢了。嗯,别提他们了,你找到了表哥没有?”
西门燕道:“找到了。”
西门夫人道:“他的人呢,为何他不和你一起来?是不是他先要回去见他的师父?”说话的口气,似乎不大高兴。
西门燕笑道:“妈,你别呷他师父的醋。他还没有回来呢。”
西门夫人道:“哦,他又去哪里了?”
西门燕道:“好像听说是去少林寺。”
西门夫人一怔道:“他去少林寺做什么?”
西门燕不想多说,道:“我不知道。表哥做的事情常常是古里古怪的,我知道他的脾气,他不肯说,我也就不便多问了。不过,表哥虽然没有跟我回来,我却给你带了一位女儿回来啦。”
西门夫人面色一沉,似乎颇有点惊异,道:“你胡说什么,我只有你这个女儿,哪还有别的女儿?”心里暗自想道:“难道她是在外间听到了有关我的闲话?”
西门燕不知就里,却不觉笑起来道:“妈,你这样聪明,还猜不到吗。我是给你收了一个干女儿啊。”
西门夫人松了口气,说道:“哦,原来是你有了一个结拜姐妹。”
西门燕道:“不错,她姓蓝,名水灵,一对大眼睛,水汪汪的,又好看,又聪明,你见了她,包你欢喜。”
西门夫人却似乎不感兴趣,淡淡说道:“你还说你的表哥古怪,你闹的花样之多,我看也不在你的表哥之下。”
西门燕道:“她就在外面,我叫她来见你,好吗?”西门夫人不置可否,西门燕便扬声叫道:“灵妹,妈妈好想见你,你快来呀!”
蓝水灵在外面已经听见她们母女的对话,进来叫了一声“伯母”,说道:“令千金是和我闹着玩的,我可不敢高攀。”
西门燕道:“妈,我可不是闹着玩的。她曾经救过我的性命呢!”
西门夫人吃了一惊,脸上露出半信半疑的神气,说道:“她曾经救过你的性命?这是怎么回事?”
西门燕把“这是怎么一回事”说给母亲知道,西门夫人得知原委,这才重新露出笑容。
【0300:断魂谷主的来历】
西门燕道:“妈,这三个人是什么来历?”
西门夫人道:“蓝姑娘,你把这三人和你动手的经过说给我听,最好记得他们所用的招式。”
蓝水灵道:“我只知道本门的武功,招式也只是限于剑法。他们用的是什么招式,我可说不上来。不过当时怎么打的,我还记得一些。那高个子用的是一杆短枪,那矮子用流星锤。那个他们叫做‘韩大哥’的人却是什么兵器都没有,只用一双肉掌就把我逼得喘不过气。”她一面说一面比划。说得倒是颇为仔细。
西门夫人听了,闭目沉思,过了一会,说道:“那高、矮二人的武功还未入流,我无法判断他们的门派。那姓韩的却有点门道,他用的大擒拿手法是大开大阖,喜欢抓上三路的穴道,对吗?”
蓝水灵道:“不错。”
西门夫人道:“这就对了。他这路大擒拿手法是断魂谷主韩翔的手法。嗯,他也姓韩,说不定就是韩翔的子侄辈。”
西门燕道:“这断魂谷主韩翔是何等人物?”
西门夫人道:“是你爹爹当年未曾得有机会除掉他的漏网仇家之一,也是刚才那三个客人所要对付的黑道人物之一。”
西门燕道:“他派了人来害死咱们的那个聋哑老仆人,还几乎把我掳去。妈,你替我杀掉他吧。”
西门夫人道:“他在黑道中也算得是个人物,不过还值不得我出手。这样吧,待你的表哥回来,我叫他替你出这口气就是。”
西门燕道:“只是出一口气吗?”
西门夫人道:“出气是可大可小的,你要出的是‘小气’还是‘大气’?”
西门燕道:“小气如何?大气如何?”
西门夫人道:“你要出小气,就只废掉他的武功;要出大气,就把他的断魂谷里上下人等全都杀掉,一个不留!”
蓝水灵听她好像“轻描淡写”的说来,说的竟然是不知和多少人性命有关的事情,不禁心头大骇。
西门燕笑道:“我这个妹妹心地慈悲,看在她的份上,我就只出小气吧。”
西门夫人回过头来,说道:“蓝姑娘,你能够和那个姓韩的几乎打成平手,武功也很不错了。你是哪一派的?”
【0301:认了干娘】
蓝水灵道:“我,我……”
西门夫人淡淡说道:“你若是不方便说,那也不必勉强。”
蓝水灵面上一红,说道:“不是这个意思……”
西门夫人正自不悦,心想:“燕儿不知是哪里交上的这个野丫头,看她扭扭捏捏的神气,莫非是路道不正?”
心念未已,西门燕已在笑道:“这有什么好害羞的,我替你说吧。妈,我这妹子可是出身名门正派的呢,她是武当派不悔师太的弟子。”
西门夫人道:“啊,原来是武当派的,怪不得你年纪这么小,就可以和断魂谷的人打成平手了。”
西门燕暗自想道:“妈一听说她是武当派的,态度就登时改了。看来妈也有点势利。”
蓝水灵道:“我其实只是武当派的挂名弟子,还未正式拜师的。那姓韩的我其实也打不过他……”
西门夫人道:“咱们都是自己人,你不必客气了。你还未是武当派的正式弟子,那就更加好了。”
蓝水灵不禁为之一愕,她不懂这句话是什么意思。
西门夫人满面笑容,说道:“武林中有条规矩,若是改学别派武功,必定要得原来师父同意,否则就会给加上背叛师门的罪名。创立武当派的张真人,胸襟豁达,门户之见据说倒是不深,不过他的后代弟子是否都能够如他那样,却是难说。但挂名弟子则是不在此限的。所以……”
她话还没说完,西门燕已知母亲的用意了,便即笑道:“妈,原来你是想收灵妹做徒弟,是吗?”
西门夫人笑道:“蓝姑娘,你救了我女儿的性命,我无以为报,不知你可愿意做我的干女儿?我以父母的身份传授你的武功,不必加上师徒名义,那也算得是名正言顺的。”
蓝水灵道:“伯母,这──”
西门夫人一怔道:“你不愿意么?”
蓝水灵道:“我只怕高攀不起。”
西门夫人哈哈笑道:“好,你若不嫌委屈,就做我的小女儿吧。这伯母二字,可不能再叫了。”
蓝水灵是无可无不可的,听她这样说,不便再推辞了,便跪下来行母女之礼,叫了一声“干娘”。
【0302:后悔说溜了嘴】
西门夫人眉开眼笑,将她扶起来,问道:“你学过太极剑法没有?”
蓝水灵道:“学过一点儿,可学得不对。”
西门夫人道:“不悔师太是武当派有名的女剑客,她教给你的剑法,怎会不对?”
蓝水灵道:“我的太极剑法,不是师傅教的。”
西门夫人道:“不是师傅教的,那是谁教的?”
蓝水灵道:“是我的弟弟,偷偷教了我几招。”
西门夫人诧道:“你的弟弟?怎的你这个做姐姐的还没有学,做弟弟的反而走在你的前头呢?”
蓝水灵道:“我的弟弟是武当派的正式弟子。而且,他还是先掌门人最心爱的徒孙呢。”
西门燕加以补充道:“她的弟弟的师父就是无相真人的关门弟子不岐道长。”
西门夫人回过头来问蓝水灵:“你怎么知道他教的剑法不对?”
蓝水灵道:“有一次我和他拆招,我用师傅教的一招普通剑法,就把他的太极剑法中最得意的一招白鹤亮翅破了。”
西门夫人似乎觉得很奇怪,沉吟不语。
蓝水灵后悔自己说溜了嘴,心里想道:“不岐师叔把似是而非的剑法给弟弟,此事虽然可疑,但不管他存心是好是歹,他总是本门尊长。这件事情,我实在是不该说给外人知道的。”要知她虽然拜了“干娘”,但感情还未建立,她总是觉得有点勉强,很难立即就把这个干娘当作亲人。
幸好西门夫人没有追问下去,她想了一想,问道:“有件事情,我本来想问燕儿的,但这件事情,我想你或者会知道得更加清楚。”
蓝水灵道:“干娘可是想要知道东方亮上武当山比剑的结果?”
西门夫人道:“正是,想必你亦已知道他是我的姨甥了。”
蓝水灵道:“燕姐已经告诉我了。东方大哥的剑法非常好,武当派几位高手,包括我刚才说的那位不岐师叔在内,都曾败在他的手下。”
西门夫人道:“那么后来是谁将他打败的?”
西门燕道:“咦,妈妈你怎么知道表哥后来还是给人打败?”
【0303:对牟一羽感兴趣】
西门夫人微笑道:“武当派享誉二百余年,与少林派并称武林中的泰山北斗,岂是浪得虚名可比?你的表哥武功虽然不错,毕竟修为尚浅,以他这点修为,倘若就能尽败武当高手,武当派也不成其为武当派了。”
蓝水灵听得西门夫人称赞武当派,心中甚为高兴,说道:“干娘所料不差,最后一场他是败了。不过他是虽败犹荣,因为在剑法上能够胜过他的人不是别人,正是武当派的现任掌门人无名真人。”
西门夫人怔了一怔,说道:“无名真人是谁,怎的我从来没有听人说过?他以‘无’字排行,那应该是和无相真人同一辈份的师兄弟了,但据我所知,无相真人的师兄弟之中,只有一个无色道人的剑法最好。”
蓝水灵道:“他本来是俗家弟子,在东方大哥上武当山那天才出家的。”
西门夫人道:“他的俗家名字叫什么?”
蓝水灵道:“好像叫做牟、牟沧──”
一个“浪”字未曾说得出来,西门夫人已是说道:“啊,原来就是人称中州大侠的牟沧浪!其实你不说我也应该想得到是他了。当今之世,除了他恐怕也没有第二个人能够赢我的姨甥。”惊喜之情,不知不觉现于辞色。
西门燕道:“妈,你原来早已知道牟沧浪这个人的吗?我却好像没听你说过。”
西门夫人道:“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,那时我和你的爹爹还未结婚呢。那时我和你的爹爹是好朋友。”
西门燕的父亲是在她三岁那年死在异乡的,当然不可能跟女儿说过这件事情。西门燕心里想道:“妈妈想必是怕会勾引起她的伤心,所以不愿和我多谈爹爹的往事。”
西门夫人道:“听说牟沧浪有个儿子,在江湖上亦已有点名声,是吗?”
蓝水灵道:“不错,他的名字叫牟一羽。那天他也是在武当山上的。”
西门夫人道:“牟一羽?嗯,你和他熟不熟识?”
西门燕笑道:“她本来是和牟一羽一路同行的,你说熟不熟识?”
西门夫人大感兴趣,笑道:“原来你们是常常在一起的吗?”
【0304:未见过面就称赞他】
蓝水灵面上一红,说道:“我不过是个挂名弟子,在武当山的时候,和他说话的机会都没有。这次是在路上和他相遇的,同行也没多久,就碰上了东方大哥了。”
西门夫人吃了一惊,问道:“他们有没有打起来?”
蓝水灵不愿详言,轻描淡写说道:“好像比了几招剑法。”
西门夫人道:“是谁胜了?”
西门燕抢着回答:“当然是表哥胜了。”
西门夫人道:“哦,当时你也在场吗?”
西门燕道:“我虽然不在场,但后来我见到了表哥,不就知道了?”
西门夫人道:“我倒不相信你的表哥就这样轻易的能够赢得了牟一羽。”
蓝水灵道:“是真的。他们同时使出了一招太极剑法的白鹤亮翅,牟师叔这一招剑法却比不上东方大哥用的那样神妙。”
西门夫人道:“东方亮也会太极剑法?”
蓝水灵道:“是呀,我也不知道他是从哪里学来的。”其实她是知道的,只是不愿意说出来而已。
西门燕道:“傻妹子,我都猜想得到,你在场的却不知道?我这表哥聪明之极,他既然曾经上过武当山挑战,武当派剑法的奥妙就瞒不过他了。”
西门夫人道:“你总是喜欢夸赞你的表哥,依我看呀,他不过是机缘凑巧罢了。也说不定根本就是牟一羽故意让他。”
西门燕道:“牟一羽为什么要故意让他?”
西门夫人道:“他的父亲已经赢了你的表哥,他忠厚为怀,自是不愿再削你表哥的面子。”
西门燕道:“咦,你怎知道他是忠厚为怀?”
西门夫人道:“我虽然没见过他,但有其父必有其子,他的父亲号称中州大侠,这大侠的名头岂是胡乱得来的?大侠不但只凭武功换取的,能够称为大侠,自必是以仁义为先,仁义为先,心地也自然是忠厚的了。”
西门燕道:“哦,原来你是这样推论的。”
西门夫人道:“这样的据理推论,又有什么不对?”
西门燕笑道:“对,很对。”
西门夫人道:“唔,你笑得有点古怪,我看你是在心里说我不对。”
西门燕笑道:“妈,这次你猜错了。我只是觉得好笑而已。”
【0305:遮瞒过去】
西门夫人道:“有什么好笑?”
西门燕道:“我想起一句老话,丈八高的烛台,只照见别人,照不见自己。”
西门夫人道:“你是说我?”
西门燕笑道:“是呀。妈,你平时也是喜欢夸赞表哥的,今儿却忽然帮起外人来了。帮外人不打紧,还要把我也训了一顿。”
西门夫人笑道:“牟一羽是你妹子的师叔,也不能说是外人呀。好啦,别打岔了,我还有正经事要对你的妹子说呢。”回过头来问蓝水灵:“后来怎样?”
蓝水灵正自盘算应该告诉她多少,西门燕已是又在“打岔”了:“表哥打赢了牟一羽,我这妹子后来就跟表哥走了。”
西门夫人怔了一怔,不觉睁大了眼睛。
西门燕笑道:“妈,别吃惊。你以为她是被表哥抢走的么?”
西门夫人佯嗔说道:“谁说我这样想,我只不过是想要知道原因罢了。”
西门燕道:“当然是另有原因的,她的弟弟在少林寺,恰好表哥也要到少林寺去,所以带她同走。”
西门夫人道:“她的弟弟是武当派的,怎的却在少林寺?你的表哥又是为了什么要去少林寺?”
西门燕道:“妈,待表哥回来,你问他好了。她的弟弟在少林寺,这件事情,是表哥告诉她的,什么原因,表哥可没有说,很可能是连她也不知道。”
西门夫人道:“那她后来又怎么跟了你走呢?”
西门燕笑道:“这倒是我将她抢过来的了。我对她说,少林寺是不许女子进去的,不如你等待我表哥替你打听消息吧。就这样,我就把她请来咱们的家里来了。”
西门夫人听得女儿用个“抢”字,不觉皱起眉头,她是知道女儿的脾气的,心里想道:“是不是燕儿看出了什么迹象,害怕她的表哥移情别恋呢?”但这个问题却是不方便去问女儿,更加不好去问蓝水灵的。
蓝水灵却是松了口气,原来她一直在担心不知怎样把那日的事情告诉西门夫人才好的。好在西门燕答得巧妙,半真半假的替她遮瞒过去了。(真正的事实是,那日她确是被西门燕“抢”走的。)
西门夫人若有所思,忽地问道:“灵儿,你觉得牟一羽这个人怎样?”
【0306:可像他的父亲】
蓝水灵杏脸飞霞,讷讷说道:“我、我不知道。我只不过和他同行了一段路程。”
西门夫人笑道:“你自己的感觉,总可以说得出来吧?比如说,你是觉得他讨厌呢?还是觉得和他在一起就开心呢?”
蓝水灵的脸更加红了,低声说道:“我不知道,我真的不知道。”
西门燕噗嗤一笑,说道:“你不好意思说,我替你说。妈,我和她一认识,她就在我的面前把她的小师叔赞不绝口,令得我都不高兴呢!”
西门夫人道:“她赞她的小师叔,你为什么要不高兴?”
西门燕道:“她把她的小师叔说得比我的表哥还好,我当然不高兴了。”
西门夫人哈哈笑道:“在你的心中,你的表哥是样样都好。在她的心中,她的小师叔就好比是你心中的表哥一样,那又有什么好妒忌的?”
西门燕笑道:“我也并不是觉得表哥样样都好,他常常为了练武,不肯陪我玩,我就觉得不好。嗯,刚才的话我还没说完,我这小妹子不但白天赞她的小师叔,晚上在睡梦里也是念念不忘她的小师叔呢!”
西门夫人笑道:“别人在睡梦里想什么,你又能知道?”
西门燕道:“我和她同榻而眠,常常听得她在梦中叫她的小师叔,我还能不知?”
蓝水灵天真未凿,不知她是开玩笑的话,半信半疑,说道:“不会是真的吧?妈妈曾经告诉我,我的弟弟有时或者会说梦话,我却是从来不说梦话的。”
西门燕笑得打跌,说道:“小姑娘不会说梦话,但情窦初开就会说梦话了。千真万确,我不骗你!”
蓝水灵这才蓦然省悟,说道:“哦,原来你是特地编出来取笑我的,我不依你!”
西门夫人笑道:“别闹了,灵儿,我还想问你一事,你那小师叔相貌如何,可像他的父亲?”
西门燕不觉又笑了起来,说道:“妈,你连人家的相貌都关心到了,你是想招干女婿了吧?不过牟一羽是她的师叔,辈份可有点不对。”
西门夫人道:“你别胡闹,我要听你的妹妹说。”
【0307:像另一个人】
西门夫人说话的神气倒不像是开玩笑,而是真的想要知道有关牟一羽的种种事情,包括他的相貌。
儿子多是像父亲的,但西门夫人还是特别要提出来,问牟一羽可是长得像他父亲。她问得这样细致,若是换了别人,只怕多少会感到有点奇怪,但蓝水灵一片天真,心里却是毫无猜疑,暗自想道:“西门夫人和牟沧浪是老朋友,几十年不见,如今知道老朋友有了个出类拔萃的儿子。自是不免分外关心了。嗯,牟沧浪年少的时候,想必是长得很英俊的,故而她有此一问。”
她想了一想,说道:“我也说不出。似乎有点像,又似乎不大像。”
西门夫人眉头一皱,说道:“怎的在像与不像之上还要加上‘似乎’二字呢?你说得清楚一点,是哪些地方像,哪些地方不像。”
蓝水灵道:“我没有怎样留心观察,不过我觉得牟师叔那对眼睛,比较像他的父亲。他们在看人的时候,眼神好像会镇慑别人似的。我当然没有给牟师叔的父亲这样看过,这是东方大哥和我说的。他说他与牟沧浪交手的时候,就有这样感觉。”
西门燕似笑非笑说道:“但你说得出他们父子有同样的眼神,想必是你那位小师叔曾经这样盯着你看了。”
西门夫人微微一笑,说道:“你观察得很细心。还有呢?”心里想道:“这小妮子倒是说得一点不错,我第一次接触到牟沧浪的目光的时候,就几乎忍不住有一种颤栗的感觉。”
蓝水灵道:“除了眼睛之外,鼻子和脸型都不大像,倒是有点像另一个人……”最后一句似乎是她蓦地想起来的,她顿了一顿,没说下去,脸上却似乎有点古怪的表情。
西门夫人道:“像另一个人?是谁?”
蓝水灵笑道:“有几分像燕姐。”
西门燕嗔道:“胡说,他怎会像我?”
蓝水灵道:“我不骗你,真的是越看越像。”
西门燕笑道:“他若长得像我,那就不敢恭维了。长得像女人的男人,那还有什么英雄气概可言?”
蓝水灵道:“英雄气概也不能只看表面的。”
【0308:前尘如梦】
西门燕笑道:“你也说得不错,汉初三杰之一的张良,貌似女子,但他却敢行刺秦皇。嗯,这叫做情人眼里出西施,不,是情人眼里出潘安!”这段话前半段是“正论”,后半段却是开玩笑的口吻,语气并不连贯,显然是在调侃蓝水灵的。
蓝水灵道:“情人眼里出潘安,你应该留着和表哥说。”
西门夫人却忽然默不作声,对她们的笑闹,好像视而不见,听而不闻。
她的眼前幻出牟沧浪的影子,是少年时候的牟沧浪。那时人家都说他们是一对天造地设的璧人。牟沧浪倾倒于她的美貌,她也抗拒不了牟沧浪那对眼睛的魅力。她还记得牟沧浪有一次和她说过这样的一句话,他说他希望有个长得像她这样的女儿。她懂得这句话的意思是绕个弯儿向她求婚,但她假装不懂,说道:“你也是个美男子,还怕养不出漂亮的女儿吗?”当时牟沧浪的家里正在准备替他提亲,对方是个名门闺秀,相貌娟好,但还不是以美貌著名。因此她故意不说“你是美男子,不愁没美人相配”的话,牟沧浪知道她婉言相拒,叹口气道:“和别人相比,我或许不算丑陋,但在你的面前,我只能自惭形秽了。嗯,我知道我配不上你,但我这个心愿则是永远也不会放弃的。你,你可肯发点慈悲……”她满面飞红,没有听完他的话就跑了。
“可惜小燕不是他的女儿,但倘若牟一羽长得当真像我,他也可以得安慰了。”西门夫人听了蓝水灵的话,心想。
西门燕开始注意到母亲的神情,问道:“妈,你在想什么心事?”
西门夫人一惊说道:“我没想什么呀!”
西门燕笑道:“妈,你在骗我,你这样呆呆的看着妹子,我知道你一定是在想──”
西门夫人微微一笑,顺着她的口气说道:“你这鬼精灵,给你猜中了,不错,妈是在想着一桩心事。”回过头来问蓝水灵:“牟一羽今年几岁?”
蓝水灵道:“我不知道,大概是二十多岁吧。”其实牟一羽的年纪,西门夫人是早已知道的。
她似笑非笑的望着蓝水灵道:“你知道他订了亲没有?”
【0309:心事不仅这桩】
蓝水灵低下了头,说道:“不知道。”
西门燕笑道:“妈,你这样能问出来?”
西门夫人笑道:“谁说问不出来,她说不知道,那就是牟一羽尚未定亲了。”
西门燕好像和母亲说双簧似的,假装不懂,问道:“为什么?”
西门夫人道:“你想想,牟一羽年少英雄,又是武当派新掌门人的独生儿子,他到了武当山,一众同门,还有不纷纷谈论他的吗?”
西门燕问道:“干妹子,是不是这样?”
蓝水灵道:“男弟子我不知道,和我相熟的几位师姐的确是在那几天都谈论他。”
西门燕道:“谈论些什么?”
蓝水灵道:“谈论他的武功啦,相貌啦,在江湖上闯出万儿的经过啦,等等。不过,他们可从未谈过他是否已经定亲。”
西门燕道:“你这几位师姐平素也是爱管闲事的吧?”
蓝水灵笑道:“不错,其中一个还是出名的包打听呢。”
西门燕微笑道:“妈,你说得对了。”
西门夫人道:“总算你还不是太笨。”
蓝水灵一片天真,虽然有点害羞,却还是问道:“那几位师姐根本就没有谈过他的婚姻之事,你们又怎么知道他是尚未定亲?”
西门燕笑道:“你那几位师姐都是爱管闲事的,如果牟一羽已经定亲,她们焉有不说出来之理?”
蓝水灵道:“或者她们也不知道呢?”
西门燕道:“中州大侠牟沧浪岂是无名之辈,如果他已替儿子定亲,女家自必也门当户对的了,江湖上岂有还不传开之理?你那几位好管闲事的师姐都打听不到这方面的事情,那就是说明事实了。”接着笑道:“妈,原来你的心事就是要为妹子做媒。”
西门夫人的“心事”其实并非这桩,但她却默认下来,笑道:“你已经有了人家,我当然要为你的妹子多操一点心事了。灵儿只不过是武当的挂名弟子,现在她做了我的干女儿,辈份上就可以和牟一羽拉平了。”
蓝水灵道:“妈,我刚来你就和姐开我的玩笑,我可不依!”
【0310:传授蓝水灵武功】
西门夫人道:“你的婚姻大事,我怎会拿来开玩笑呢?不过,你年纪还小,我和牟沧浪又已有三十年未见面,我虽然有此心愿,也还是等待将来再说吧。”
西门燕撒娇道:“妈真偏心。”
西门夫人道:“我怎么偏心了?”
西门燕道:“妹妹一来,你就把你心目中认为是最好的男子预定给她作丈夫了。”
西门夫人笑道:“难道你还要和她争夺牟一羽吗?”
西门燕道:“妈,你说到哪去里了?我只是不平你这样疼她而已。”
西门夫人笑道:“是呀,你心目中最好的男子是表哥,你还愁表哥不娶你吗?好吧,你既然这样说,待你的表哥一回来,我就给你们定亲好了。”
西门夫人初时本来有一半是开玩笑的,但想想,若当真能够把蓝水灵许配给牟一羽的话,这也很好。蓝水灵天真活泼,她一见就很喜欢。这种心情,就好像做母亲的人见了人家的好姑娘就想讨来做媳妇一样。虽然她在名义上并不是牟一羽的母亲。
西门燕更是希望能够成为事实,因为她虽然相信东方亮不会移情别恋,但若是蓝水灵有了夫家,她就连半点顾虑都没有了。
母女都有同样心思,也都有同样想法,牟一羽是名家之子,若要使得蓝水灵能够做他的妻子,必须将她调教成人材出众,配得上牟一羽才行。相貌方面,蓝水灵和牟一羽是相配的,但武功方面差得太远。因此第二天开始,她们母女果然真的是齐心合力传授蓝水灵武功了。
但有件事情,却令得她们心里有点不安,不知不觉之间,蓝水灵来到她们家里已经有三个月了,但东方亮却还未见回来。她们本来预期他在一个月左右就回来的。
蓝水灵却是既盼望东方亮回来,又害怕他回来。尤其当她想到她是曾经答应过牟一羽,要不惜用任何手段去杀害东方亮的时候。“牟一羽究竟是怎么一个人?”这是西门夫人问过她的问题,而这也正是最困扰她的问题。尽管她对牟一羽颇有好感,但这个小师叔却实在是超出了她所能理解的范围。
【0311:有了东方亮的消息了】
不过最令她挂念的人还是弟弟。弟弟怎么样了?他真的是在少林寺吗?东方亮见到了他没有?他又知不知道义父教给他的太极剑法是假的了?这一连串问题,都是她想要得到答案的。因此,她虽然有点害怕东方亮回来,但还是希望东方亮早日回来,因为只有从东方亮那儿,她才能够知道有关弟弟的消息。
她没有忘记牟一羽对她的警告:“倘若不把东方亮杀掉,他会害得你弟弟身败名裂的!”她不敢相信,但又不能不信。她不相信东方亮是坏人,不相信东方亮那招“白鹤亮翅”是弟弟私自传给他的。(弟弟那招白鹤亮翅她都可以破,但东方亮使的那招白鹤亮翅却可以把牟一羽打败。)但弟弟和东方亮交上朋友却是事实,东方亮曾上武当山挑战也是事实,武当派上下人等都把他当作本门的大敌也是事实,不管她相信也好,不相信也好,弟弟和本门公敌往来,的确是有可能害得他身败名裂的。
但弟弟倘若是回到武当山呢?那危险岂不更大!弟弟有那么一个居心叵测的义父,怎不令她担忧?她本来要把这个危险告诉弟弟,现在却又被困在西门燕的家中,唯有希望东方亮回来了。
西门一家和她都在盼望东方亮回来,终于等到了这一天。
有个人“回来”了,但回来的却不是东方亮。是那天被西门夫人赶走的三个客人之中的一个。
“是谁?”西门夫人问那个进来向她通报的丫鬟。
紫娟说道:“是那个秀才模样的人!”
西门夫人哼了一声,说道:“这个人外号阴间秀才,名叫陆志诚,性格和名字却刚好相反。我最讨厌他了。我已经说过不许他们再来的了,他居然还敢回来求见!你替我将他轰出去!”
紫娟道:“禀老夫人,我也知道他是曾经被你赶走的,我本来是不准他进门的,但,不过──”
西门夫人道:“不过什么?”
紫娟道:“他说他是有表少爷的消息要来禀告夫人!”
回来的虽然不是东方亮,但却有了他的消息了!
【0312:东方亮去了断魂谷】
西门燕喜出望外,连忙说道:“那还不赶快唤他进来!”
西门夫人道:“还未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呢,你就喜欢成这个样儿。”
陆志诚一进来,西门燕就迫不及待地问道:“听说你知道我的表哥的消息?”
陆志诚对西门夫人请过了安,这才慢条斯理说道:“是啊,倘若我不是为了这桩事情,又怎敢再来打扰老夫人。”
西门燕道:“那你快点说啊,他在哪儿?”
陆志诚道:“令表兄到了断魂谷去了。”
西门燕不觉一愕,说道:“他会去断魂谷?这消息是谁告诉你的?”
陆志诚道:“是我亲眼见到的。”
西门夫人道:“燕儿,别打岔。陆先生,你慢慢说,你是怎样见到他的?”
陆志诚道:“夫人明鉴,我们和断魂谷结了仇,彼此自是难免都要打听对方的动静。那日我在断魂谷口埋伏,看见令甥走来,我也觉得奇怪,因此我就不惜冒着被人发现的危险,抛下一颗石子,引他上山。”
西门燕忍不住问道:“如此说来,你是曾经和他交谈的了?”
陆志诚道:“不错。我问他:你知不知道断魂谷主韩翔当年曾经和你的姨父结下一段梁子,你的姨父本来要杀他的,只不过他的运气好,才得侥幸成为漏网之鱼。”
西门燕道:“他怎样说?”
陆志诚道:“他说这是上一辈的事情,而且已经事隔多年,他不想替上一辈的算旧帐了。”
西门夫人道:“唔,这也未尝没有一点道理。当年的事情,本来就是我的丈夫霸道一些,他们只是不肯听从号令而已,犯不着要把他们赶尽杀绝的。”
西门燕道:“妈,你怎么反而帮起外人来了。这个韩翔,不仅是过去曾经得罪爹爹,而且──”
西门夫人打断她的话道:“我知道,他们现在又得罪了你爹爹的旧部,但我说的旧帐,旧帐我不想管了。新帐呢,那就要看以后怎么样了,暂时我还不想插手。”
【0313:半真半假】
西门燕虽然任性,但却是七窍玲珑的聪明人,母亲一点她就省悟了,心想:不错,我本身的事情,何必要说给这个家伙知道。韩翔的手下虽然曾经想来绑架我,但也都给我杀了。这笔新帐也可以扯平啦。嗯,如果表哥当真是和韩翔有交情的话,看在表哥的份上,饶了他也无所谓。
陆志诚听得西门夫人说的那句“新帐要看以后怎样再说”的话,心中却是多了一点指望,便即说道:“老夫人宽大为怀,陆某本来不敢多嘴,只不过韩翔未必能像老夫人这样不记宿仇,假如他有异心,表少爷送上门去,岂不是自投罗网?”
西门燕给他说得又担惊了,说:“这顾虑也有理呀,那你怎么不劝劝他?”
西门夫人则道:“是呀,自投罗网当然是件蠢事,但我知道我这姨甥是从不做蠢事的。因此我觉得很奇怪,按说他与韩翔是不可能有甚交情的,怎的他会跑到断魂谷去呢?”弦外之音,她根本就怀疑陆志诚所说的话。
陆志诚装作听不懂,做了一个莫名其妙的表情,便对西门燕道:“不是我不想劝他,只是我和令表兄也谈不上有多大的交情,是以不敢交浅言深。我只能绕个弯儿,劝他回到你的身边。”
这一说可正对了西门燕的心意,忙道:“你怎样劝他?”
陆志诚道:“请姑娘原谅,我用你的名义撒了个谎。”
西门燕道:“哦,撒了个谎?”
陆志诚道:“我说我刚刚从你们这里回来,见到了你,你和我说起表哥,说是因他久未回来,所以令你非常挂念。我还说,你托我捎话给他,如果碰上他的话,叫他记得和你的约会。其实那天我并没有见到你,只听令堂说,好像你已经出外去了,还没有回来呢。我也不知道你们究竟有没有约会,要是说错了,你别见怪。”
西门燕笑起来道:“怪不得你的外号叫阴间秀才,果然有点鬼门道。这次你的谎话可刚好说对了,我确是和他有约会的。我也是刚好在你上次来我家这天回来的,表哥会算得出我的行程的,所以我相信表哥会相信你这半真半假的谎话。”
【0314:不要把天鹅蛋放在一个篮子】
西门夫人冷冷说道:“我可是不容易相信别人的说话的。”
陆志诚道:“不知有什么地方令老夫人见疑?”
西门夫人道:“我也并不是怀疑你胆敢对我说谎,不过你总得拿出一点凭据来,才能令我相信。”
西门燕问道:“表哥有没有口信托你捎回来给我?”
陆志诚道:“有呀。他说叫你不可把天鹅蛋放在一个篮子里。”
西门夫人听得莫名其妙,西门燕已是喜形于色,叫起来道:“好,他没有骗我们,他的确是见过表哥!”
原来在她们家的后山,有个小湖,常有天鹅在湖边产卵。西门燕小时候喜欢到那湖边去看天鹅,而且十分喜欢吃天鹅蛋。常常自己去捡天鹅蛋回来,不要丫鬟代劳,当作是件乐事。
有一次她捡了一篮天鹅蛋回来,碰上了表哥,表哥说:“你总是喜欢贪多,篮子都几乎装满了,提防跌倒,分一半到我这个篮子来吧。”她不高兴表哥责备她,那年她已经有十二岁了,开始练习轻功,以为表哥看不起她,便道:“我喜欢的东西多多益善,难得今天捡了一篮天鹅蛋,你却来扫我的兴。我喜欢的东西我就要拿在手中,哪怕你并不是想要我的,我也不喜欢分给你,不用你管,跌跤是我的事。”
哪知她说了这话,当真就跌了一跤,满篮子的天鹅蛋都打破了。
表哥笑道:“你看是不是呢,所以还是不要贪心的好。还有,做人也该谦虚一些,不要太自满了。”
她登时发起小姐脾气,说道:“好呀,在你的眼中,我满身都是缺点,你不要理我好了!”
表哥并没有不理会她,倒是她因此不理表哥,一连三天不和表哥说话。直等到表哥向她赔罪,方始和好如初。
这是她第一次和表哥吵嘴,所以特别记得牢,尤其是表哥说的“不要把天鹅蛋放在一个篮子里”那一句话。
但表哥托这个姓陆的把这句话带回来,却是什么意思呢?除了可作凭信之外,还有没有别的意思在内?但欢喜多过思疑,只要得到表哥的消息,她也不想胡猜了。
【0315:七天不见出来】
“后来呢,你们还有没有听到他消息?”西门燕问道。
陆志诚道:“通往断魂谷的只有一条路,我们是日夜有人监视的,过了七天,还未见令表兄出来。”
西门夫人不觉也皱眉了,说道:“东方亮跑到断魂谷去已经是莫名其妙了,他有什么道理在那里住上七天?”
西门燕急道:“妈,这样说来,恐怕表哥是被困在断魂谷了。”
西门夫人若有所思,没回答女儿。陆志诚续道:“我也是这样想。俗语说明枪易躲,暗箭难防,以东方少爷的本事,明刀明枪,韩翔自是奈何不了他,但若用上了好像断魂香之类的药物,那就难说了。”断魂香是断魂谷特产的一种药草制炼的,是江湖上最厉害的一种迷香。
西门燕越发吃惊,惊惶的眼睛望着母亲。西门夫人仍然不理会她,只问陆志诚道:“后来呢?”
陆志诚续道:“还有一件古怪的事情,我们是有一个人在断魂谷卧底的,那人说东方少爷那天来到断魂谷,他是知道的。但后来几天,就一直没有见过东方少爷露面了。他在断魂谷的身份是下人,不敢到谷主住的地方打探。”
西门燕越听越是吃惊,忍不住叫道:“妈,你可得拿个主意啊!”
西门夫人道:“我自有主意,你急什么?谅那韩翔也不敢害你表哥。”
陆志诚道:“害死东方少爷,韩翔或者是不敢的。不过,他曾经得罪过西门先生,他又不知道老夫人已经无意算他旧帐,他怕老夫人要对付他,因此就把东方少爷拿来当作人质,这可是说不定啊!”
西门燕道:“妈,咱们可不能受人要挟,你设法把表哥救出来吧。”她想起断魂谷主曾经派人要绑架她,说说就动了真气,哼了一声道:“那韩翔如此胆大妄为,依我说,咱们即使不把他的断魂谷踏平,也得搜它一搜!”
这正是陆志诚所求,如今由西门燕说了出来,正合他的心意。
【0316:母亲不管 急了女儿】
他满肚密图,作出一副“静待好音”的模样。
不料西门夫人却道:“我说过的话是从不更改的!”
陆志诚一怔,说道:“不过,这次是令姨甥落在别人的手中呀!”
西门夫人不理会他,继续说道:“韩翔也不值得我出手,我早说过,不理你们这笔糊涂帐的。”说罢,端起茶杯。
西门燕大急,叫道:“妈──”
西门夫人板着脸孔,说道:“紫娟,替我送客!”
陆志诚苦笑道:“多谢老夫人赐见,算我多事,我以后也不敢再来麻烦老夫人了。用不着客气,我自己会走。”
陆志诚走后,西门燕道:“妈,你当真不理表哥吗?”
西门夫人道:“你没听见我刚才所说的话?”
西门燕道:“妈,表哥乃是至亲,姨妈也曾托你照顾他的,你竟忍心见死不救?”
西门夫人道:“也不见得他就会死啊!”
西门燕急得眼泪都掉了下来,说道:“但他被困断魂谷,也不知何年何月才出得来,那不等于活死人一样?好吧,妈,你不肯救表哥,女儿不如也死了的好!”
西门夫人笑道:“瞧你急成这个样子,谁说我不理你的表哥呀?你想想,我不是对你说过我自有主意的吗,你又不问问我的主意?”
西门燕破涕为笑,说道:“妈,原来你是逗我玩的,那你几时动身?明天咱们就去断魂谷好不好?”
西门夫人道:“我没有说过要去断魂谷!”
西门燕道:“你不去,谁救表哥?”
西门夫人道:“我不能自贬身份,去跟韩翔动手。不过,我并个是不准许别人去跟他动手。甚至别人要把他的断魂谷杀个寸草不留,我也不会阻拦。”
西门燕道:“妈,你是要我去么?我倒是想把断魂谷杀个寸草不留的,就恐怕没有这个本事。”
西门夫人笑了一笑,回过头来对蓝水灵道:“灵儿,这三个月来,你的武功也进展得不慢啊!”
【0317:只是个烧火和尚】
蓝水灵道:“我也觉得似乎有点进步,这都是干娘教导之功。”
西门夫人道:“你想不想下山去试一试你的功夫?”
西门燕迫不及待,抢先说道:“妈,你的意思是叫灵妹做我帮手?灵妹的武功是已经大胜从前,不过就只我们两个人,恐怕还不够吧?”
西门大人道:“你急什么,我自有安排。”
“灵儿,我不是要你去断魂谷,但我知道你本来是想去少林寺的,是吗?”
蓝水灵道:“是呀,我的弟弟在那里,我当然想去找他。但只不知他现在还在不在少林寺?”
西门夫人道:“好,那你就去少林寺打听一下吧。顺便陪你的姐姐去,好有个伴儿。”
西门燕道:“我去少林寺干什么?”
西门夫人道:“少林寺有个名叫慧可的和尚是我的朋友。你把我这个戒指拿去当作信物,求见这位慧可大师。他会帮你把表哥救出来的。少林寺虽然不许年轻姑娘进内,但你请人通报,找慧可出来,相信是做得到的。”
西门燕道:“这位慧可大师是达摩院的长老还是哪一个堂的堂主?”她只道这个慧可大师既然是母亲的朋友,那自必是大有身份无疑。
西门夫人微微一笑,说道:“他什么都不是,他只是少林寺中的一个烧火和尚。”
西门燕怔了一怔,说道:“什么,只是个烧火和尚?”
西门夫人笑道:“你只须他能够帮你把你的表哥找出来,你管他是达摩院的长老还是烧火和尚?”
西门燕虽然不知慧可是何等样人,但对母亲则有信心,接过指环,说道:“妈,我相信你不会骗我,就只怕这位慧可大师要守少林寺的清规,不敢妄开杀戒。”
西门夫人道:“他是外地来挂单的烧火和尚,并非出身少林门下。而且陆志诚的话到底有几分可靠,我也不敢断定呢。总而言之,姑不论你的表哥是否在断魂谷,这位慧可大师都有本事把你的表哥送到你的面前就是。你又何必管他用什么方法,开不开杀戒呢?”
【0318:西门夫人也会武当剑法】
西门燕满心欢喜,“妈,你也不用担心我胡乱杀人,这次我是和干妹子同行,不会滥开杀戒的。”
西门夫人面向蓝水灵,说道:“你讨厌杀人?如果是碰上了一个想要害你,或者是想要害你亲人的人呢?”
这一问正刺着她的心病,她呆了一呆,说道:“我不知道,但即使那人该死,最好也是别要让我动手,我,我胆子小,不敢杀人。”
西门燕笑道:“那天晚上,韩翔的人来捉我们,她险些丧命,还怪责我杀了那些人呢。”
西门夫人道:“灵儿,事情到了自己的头上,有时是不能不杀人的。比如我刚才举的那个例子,别人怎能替你杀人呢?”
西门燕道:“是呀,你不杀人,人就杀你,我也是这样和她说的,所以必须练好武功。”
西门夫人道:“灵儿,你心地很好,将来会有福气的。我说的那些江湖上凶杀的事情,说不定你一生也不会碰上。”
蓝水灵吁了口气,说道:“但愿如此。”
西门夫人道:“不过,练好武功,以备不时之需,那也是要的。对啦,说起武功,我好像没见你练过太极剑法?”
蓝水灵道:“我会的那几招是弟弟教我的,根本就派不上用场的,所以没练。”
西门夫人道:“太极剑法是武当派武学精华的所聚,多少懂得一些也是好的。你在我这里练了三个月功夫,将来也过得去了。明天,你们就要下山了,在你离开之前,我教你最后一招吧。”她从女儿手中接过一把青钢剑,说道:“瞧清楚了!”
西门夫人使了一招剑法,登时令得蓝水灵惊诧不已。
原来她这一招正是武当派太极剑法中的:“白鹤亮翅”,而且和牟一羽使的一模一样,只不过那可以意会而不可言传的“剑意”,比牟一羽更加圆熟!
西门夫人用正常的速度使了一招,又把动作放慢,使了一招,蓝水灵看得更加清楚了。
蓝水灵咦了一声,说道:“干娘,原来你也懂武当剑法?”
【0319:三种不同的白鹤亮翅】
西门夫人微笑不答。西门燕道:“妈妈和牟沧浪是早在三十年前就相识的,她见过牟沧浪的武当剑法,有什么稀奇?”西门夫人不置可否,似是对女儿的话默认。
蓝水灵佩服之极,心里想道:“她们这一家人真是聪明,东方大哥有过目不忘的本事,干娘对三十年前见过的剑法,如今也还能使得这样好!”她心中有个疑问,不觉就说了出来:“干娘,我也曾见过东方大哥使这一招,为何和你使的却不一样?”
西门夫人道:“你以为他的那招白鹤亮翅是我教的么?”
蓝水灵本是一厢情愿的希望这是事实的,这样她就可以否定牟一羽的说法,说东方亮是从弟弟的手中偷学的了。听了西门夫人的反问,颇为失望。
西门夫人道:“我也不知他是从哪里学来的,不过听你初来那天所说,他用的这招似乎比牟一羽还更高明,是吗?”
西门燕抢着说道:“是呀,表哥就是在这一招上打败了牟一羽的。记得那天我也曾和你说过,你却不信,一定要说是牟一羽故意让表哥的。”
西门夫人道:“灵儿,你能够把东方亮使的那招白鹤亮翅重演出来吗?”
蓝水灵道:“他那一招变化奇幻,我使不出来,只能说个大概。”
西门夫人听了她的所说,亦是有点疑惑,说道:“唔,”似乎是有点创意。但也不见得比牟一羽原来的这一招更高明。”
西门燕蓦地想起,妈妈这一招是跟牟沧浪学的,和牟一羽使的这招相同,那可不能太过“贬低”牟一羽的剑法了,便道:“妈,这想必是牟一羽学的还未到家,把以才会败给表哥。”
西门夫人道:“我这一招,在微细的地方,也稍为多了一点变化,灵儿,你用心听我讲解。”她不但对剑法的变化讲得仔细,对如何运用武当派的内功心法来使这一招,根据蓝水灵现有的基础,也作了能够令她理解的指导。
教了这招之后,西门夫人忽地问道:“灵儿,你到过少林寺之后,是不是还要回武当山去?”
【0320:要蓝水灵回武当山】
蓝水灵道:“我不知道。要见到了弟弟再说。”
西门夫人道:“听说武当派要为无相真人举行安葬仪式,日期已经定了,好像是在下个月的二十七日。”
给无相真人下葬的日期,在蓝水灵离开武当山的时候,尚未听说已经定下的。她不觉有点奇怪,问道:“干娘,你怎么知道?”
西门夫人道:“武当派已有讣文送给各大门派,这件事已是天下知闻。”
她答是答了,但蓝水灵还是疑团未解。心想:“讣文并未送来这里,外人除了陆志诚之外,这几个月也没人来过,是谁告诉干娘的呢?”心念未已,西门夫人已经移转话题,她也不便盘根问底了。
西门夫人接着说道:“还有五十多天,你回去是可以赶得上的。你的弟弟是无相真人最疼爱的徒孙,料想他是一定要回去的吧?”
蓝水灵道:“就不知弟弟是否还在少林寺,说不定他也有可能到别的地方去了。据我所知,他是领受师祖的遗命下山的,但我却不知师祖除了要他去见少林寺的慧可和尚之外,是不是还有别的事情要他去做?如果是的话,她就不一定回山奔丧了。”
西门夫人道:“即使你找不到弟弟,你自己也要回去的吧?”显然她是希望蓝水灵回武当山一趟。
西门燕道:“妈,依我说,灵妹子还是不要回武当山的好,我可舍不得她呢。”
西门夫人笑道:“傻孩子,她不会再来的吗?再说她的爹娘都在武当山,你也应让她回去省亲啊。”
蓝水灵的心里是不想弟弟回武当山的,但说到她自己头上,她却是不能不为西门夫人的话怦然心动了。是啊,她离家已有三个月了,又怎能不想念自己的爹娘呢。
于是她点了点头,说道:“多谢干娘体贴,我是要回家一趟的。”
西门夫人道:“好,那么我请你替我做件事情。”
蓝水灵道:“请干娘吩咐。就只怕我这点本领,能够替干娘做得了什么事呢?”
【0321:要她去请牟一羽】
西门夫人笑道:“你做不到的事情,我当然不会叫你去做。”
说罢,回过头来,对女儿道:“我给你当作信物的那个指环,你只须给慧可大师看一看就行,不必交给他。”
西门燕笑道:“妈,你的女儿不会这样笨的。我当然知道,这个指环只不过是拿来证明我是你的女儿罢了,我怎会把这样宝贵的指环送给一个烧火和尚?”
西门夫人笑道:“我要你收回,并不是为了指环的宝贵,而是要你交给你的妹子。”
蓝水灵诧道:“给我做什么?”
西门夫人道:“也是给你做信物的。”
蓝水灵道:“干娘要我去见何人?”
西门夫人道:“见你们的新掌门人。”
蓝水灵笑道:“我正在想,回到了武当山,要不要向掌门人禀报?论理,我是应该禀报掌门人的,但我只是个挂名弟子,恐怕没有资格求见掌门,现在有了干娘的吩咐,我可以名正言顺求见他了。”
西门夫人道:“但你不必先把我的招牌打出来,我交代你的话,你要见了他再说。”
蓝水灵道:“女儿懂得。”
西门夫人道:“你可以告诉他,这几个月你是在我这里,而且已经认了我作干娘,他见了这指环,就不会怀疑你说的了。嗯,你还可以把我教给你的这招白鹤亮翅演给他看,如果他问起你在我这里做了些什么事的话。”
蓝水灵料想还有下文,问道:“然后呢?”
西门夫人道:“然后,你把我的口信捎给他。第一、祝贺他当了武当派的新掌门。第二、你说,我想见一见他的儿子。他新任掌门,我不敢要他陪同儿子远来此地,只叫牟一羽和你一起来就行了。”
蓝水灵面上一红,说道:“我想回家多住几天,不一定能够和小师叔来的。”
西门燕笑道:“妈,你好心急想见干女婿啊!干妹子,妈要替你撮合良缘,你可莫错过这个好机会。”
她哪知道,母亲要见牟一羽,并不仅仅只是为了蓝水灵的原故。
【0322:戒指的来历】
蓝水灵红着脸道:“干娘,你听听燕姐扯到哪里去了?”
西门夫人微笑道:“燕儿,你的妹子面嫩,你和她说笑,也该适可而止了。不过,说正经的,江湖儿女,也无须太过避忌男女之嫌。如果你是为爹娘要留你在家中多住一些日子,我不勉强;如果你只是为了避嫌,不愿和你的小师叔一起回来,那却是大可不必如此的。”
蓝水灵道:“干娘还有什么吩咐吗?”心里想道:“听干娘的意思,她最希望的是见到小师叔,至于我什么时候回来,倒是无关紧要了。”
西门夫人道:“你们明早就要动身,早点歇吧。我也没有什么别的事情要嘱咐你们了,啊,对,只有那个戒指最关紧要,你们可得小心在意,千万不能失掉。”
西门燕道:“妈,你放心吧,我不会失掉你的宝贝的。”
西门夫人道:“你是笑我过份紧张吧?须知我宝贝的不是这个戒指。”
西门燕道:“我知道,是因为这个戒指可以作为两重信物。”心里却是有点奇怪的感觉,她的母亲平时的说话是绝不唆的,但对这个戒指却一再叮嘱,尽管她在口头上掩饰,但内心的紧张,却是令她这个做女儿的也感觉到了。
她当然不会知道这个戒指乃是另有来历,并非仅仅因为她的母亲在三十年前,戴过这个戒指,而她的两个朋友──慧可和尚和牟沧浪都认得这个戒指,才把它拿来当作信物的。
※ ※ ※
西门夫人在女儿走了之后,忽然想起了自己在女儿的这个年纪,不觉呆呆出神,叹了口气,心里想道:“沧浪见了这个戒指,不知有什么感想?”
时光倒流,她回到了三十年前了。
这个戒指,就是在三十年前牟沧浪送给她的。
那时他们已经是心心相印,彼此都以为终身配偶是“非君莫属”的了。但牟沧浪的家里,正在准备替他定亲,他的父母看中的儿媳妇是他的表妹。而她的家人也不喜欢牟沧浪,认为牟沧浪家世虽好,但风流倜傥,在“沾花惹柳”这方面的“名声”却不大好,恐非良配。
【0323:三十年前事 一一到心头】
那时她寄寓在杭州一个亲戚家里,牟沧浪恰好也是作客杭州,他们几乎每隔三两天就要见上一次面。
但也合上一句老话:天下无不散之筵席。尽管他们两情缱绪,难舍难分,终于还是到了不能不分手的一日。
也不知他的家里是否听到了什么风声,封封家书。催他回去,最后甚至严限日期,再不回去,老父就要不认他做儿子了。
这枚戒指就是牟沧浪在回家的前夕送给她的。
戒指通常是被用来当作订婚的信物,但可惜牟沧浪送给她的这一枚却并不是订婚戒指。
“情比金坚犹未足,要如宝石放光芒!”这是牟沧浪给她戴上戒指之时所说的话。这枚戒指是比黄金的硬度更高的宝石。
“不管未来变化如何,我对你的情总是像这宝石戒指一样,永远也不会磨损。你耐心等我回来吧,现在我虽未能向你求婚,一回来我就可以补行求婚了。”牟沧浪这样说,她也相信他的求婚是迟早的事。因而毫不踌躇就戴上他的戒指。
谁知牟沧浪一去不回,如今这枚戒指的光芒虽然未减,当年的那一段情却是早被尘封了。
牟沧浪没有回来向她求婚,不过,第一个向她求婚的人也还不是她后来的丈夫。是另外一个少年,这个少年,也就是后来那个做了和尚的慧可。
慧可是牟沧浪的好朋友,和牟沧浪一样,都是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的。她对慧可的求婚,什么活也没说,只是竖起了戴着这枚钻戒的手指。
她不知道慧可的出家是否因为情场失意,但慧可离开时说的那几句话,她也是同样的永远没有忘记。
“我没有宝石送给你,我对你的情意也是永远不会变的,不管你嫁给何人。我并不奢望从你这里得到什么,但我可以把比宝石更贵重的东西送给你,那就是我的性命,如果你需要的话!”
三十年前事,一一到心头。但究竟是谁对谁错?谁的感情更真,西门夫人也只能是感到一片茫然了。
【0324:路上忽闻厮杀声】
她实在不能想象,像慧可这样心高气傲的人,居然会隐姓埋名,跑到少林寺去做一个烧火和尚!
“如果这都是为了我的缘故,我真是又多了一重罪孽了。”
“时光一晃三十年,当年他愿意为我赴汤蹈火,但如今他已是决意跳出红尘的出家人了,这枚戒指还可以将他重新拉回俗世吗?”
答案是肯定的,她相信慧可纵然已经勘破色空,见了这枚戒指,也还是会遵守当年的诺言的。
“唉,我其实很不应该再去搅乱他的禅心,但除了他,还有谁能够帮我的忙?”
慧可是对她的前半生经历知道得最多的人,也是她最可信托的朋友。对这位老朋友,她有着一份难以名说的愧作心情。
三十年事屈指堪惊,她沉浸在往事的回忆,不知不觉,但见残星明灭,第一线曙光已经透入帘拢了。
※ ※ ※
第二天一早,西门燕和蓝水灵便即下山,西门夫人目送她们的背影远去之后,方始回过头来,抹干刚才不愿意给她们看见的泪水。
这两个女孩子也是心事重重,不过比较来说,还是西门燕好一些,她只是为表哥的可能在断魂谷中被困担心而已,但她相信母亲的朋友一定可以帮得了她的忙的。蓝水灵的心情可复杂得多,有机会可以找得到弟弟,她当然兴奋,但东方亮和牟一羽这两个人,却是她想见又怕见的人。她这心上的结,可是谁也不能帮她解开的了。
她们仍然骑着当日她们从韩翔手下夺来的那两匹坐骑,蓝水灵现在的骑术,已经是差不多和西门燕一样熟练了。
走了七八天,气候逐渐暖和,路上见到的行人也逐渐多起来了。
这天她们正在山路驰驱,忽听得有金铁交鸣之声从树林里传出来,一听就知道是有人在林中厮杀。
西门燕道:“咦,这些人不知是什么路道,打得好像很激烈呢!唔,好像是两个人打一个人,你信不信?要不要去看一看?”西门燕的经验当然比蓝水灵丰富得多,此时忍不住对她卖弄自己在这方面的见识。
【0325:追杀少林僧人】
蓝水灵道:“咱们自己有事在身,何必去理会人家的闲事。”
话犹未了,厮杀双方对骂的声音也听得见了。
“我不过是少林寺一个挑水和尚,和江湖朋友从无来往,自问决不至于和你们结有什么梁子,你们一定是认错人了!”声音充满惶惑和惊急。
另一个声音冷笑道:“我们没找错人,你也用不着拿出少林寺的招牌来吓我们。莫说你不是在少林寺受戒的和尚,即使你是正牌的少林寺僧人,我们也不怕你!”
又一个人哈哈笑道:“少林寺的武功原来也不见得怎样高明,你死在荒山野岭,来头再大,也没人替你伸冤,你只好自叹命苦吧!”
那少林僧人大叫道:“冤有头,债有主,你们因何定要杀我,可以告诉我吗?”
那两个人齐声说道:“对不住,我们只知是奉命来追杀你的。你命中要注定做个糊涂鬼,可怪不得我们!”
跟着一声刺耳的尖叫,好像是有人受了伤了。
蓝水灵听见被追杀的是少林寺出来的僧人,心头已是不由得陡然一震,此时听得有人受伤呼叫,当然是更加吃惊了。
西门燕反而作出好整以暇的模样笑了:“你听听,受伤的好像正是那个少林僧人呢,咱们管不管这个闲事?”
蓝水灵没有回答,她已经拨转马头,跑入林子去了。
只见果然是和西门燕说的那样,两条大汉夹攻一个僧人。
这两条大汉,一个用铁打的齐眉棍,一个则只凭一双肉掌进招。
那用齐眉棍的也还罢了,那个只凭肉掌对敌的家伙却是厉害非常,双掌飞舞,按拍擒拿,每一招出手,都是攻向那少林僧人的要害。
那少林僧人把一根禅杖使开,虎虎风生,沙飞石走,威势亦甚骇人,但以一敌二,形势却是显然不利,他的禅杖可以荡开齐眉棍,但对那个只凭肉掌欺身进逼的汉子,他的禅杖是长兵器,却是甚难遮拦,险招频见。
蓝水灵不觉吃了一惊,“这不正是断魂谷的大擒拿手法吗?”
【0326:两败俱伤】
要知蓝水灵是曾经在这路掌法之下吃过大亏的,三个月前,她跟西门燕回家的时候,曾经在一问客店被韩翔派来的人偷袭,那个同伴叫他做“韩大哥”的头子,用的就是这路擒拿手法,是以蓝水灵一见便知它的来历。不过眼前这个人用的这路擒拿手法,都是比那个韩大哥更为厉害了。
蓝水灵情急之下,飞马上前,喝道:“断魂谷的强徒休得逞凶,你们跑不掉的,我们已经知道你的来历了!”
那个汉子认得她们的坐骑,一声狞笑,说道:“你知道我的来历,我也知道你们的来历。嘿嘿,凭你们这两个女娃娃,也未必留得下爷们!”
就在蓝水灵的快马即将来到之际,他已经痛下杀手!
只听得一声狂嗥,那少林寺僧人已经被他抓断了两根肋骨,血染衣裳!
但那少林僧人的武功也殊不弱,禅杖飞出,把另外一个人的齐眉棍打落,那人禁受不起这股冲击的力道,登时骨碌碌的滚下山坡。
不但如此,而且他在禅杖飞出的同时,整个身子也扑过去,令得那个汉子和他一样变作了滚地葫芦。
不过,虽然是两败俱伤,毕竟是他伤得较重,那个汉子伤得较轻,他动也不能一动,那个汉子却还能够―个鲤鱼打挺,刚好在蓝水灵和西门燕赶到来的时候,便跳起来了。
他不但能够跳起来,而且还能够发出暗器!
只见银光电闪,他左手发出三柄飞刀,右手也发出三柄飞刀!
假如蓝水灵是在三个月前,一定避不开这三柄飞刀,现在可不同了,她身形一起,离开马鞍,三柄飞刀完全躲过。
但她躲过了这三柄飞刀,她的坐骑却躲不过,一匹壮健的骏马,竟然就死在飞刀之下。
西门燕的武功比蓝水灵更高,她不但躲开飞刀,而且还能反击。那人也似乎知道她的武功较高,飞刀袭击她的手法和对付蓝水灵的手法颇有不同,只有一柄飞刀是朝着骑在马背上的西门燕飞来,另外两柄飞刀却是几乎贴地飞来,削她的马足。两门燕飞身掠起,抓着一柄飞刀反打回去。不过她也是无法保护得了她的坐骑了!
【327:巧遇送信人】
只听得撕心裂肺的马嘶人叫之声混在一起,那个汉子的肩头中了西门燕反打回来的飞刀,肩上插刀,居然还是脚步如飞!西门燕那匹坐骑被悄了前足,却是倒地不起了。那个汉子深谙“射人先射马”的道理,发出来的飞刀以“射马”为主,“射人”为次,目的就正是要他们难以追赶,以利逃命。
西门燕和蓝水灵亦已无暇去追赶凶手了,那少林僧人倒在地上,已是奄奄一息,救人要紧,只好让那人逃跑。
西门燕经验较丰,一看这少林僧人伤得如此之重,不觉皱起眉头。心想救是救不活的了,只能盼望他多活片刻吧,当下出指封了他伤口周围的穴道,这是封穴止血之法,可以令他不至于因为失血太多而加速死亡。
蓝水灵却不知如何是好,眼睛望着他,就好像是给吓傻了一般。但她的眼神,她的脸色,却是在在都表现出她比西门燕更加关心那个少林僧人。
那少林僧人也真是有点古怪,忽地说道:“姑娘,你的眼睛真好看。唉,恐怕没这么巧吧,你们也刚好是两个年轻的姑娘!”
在这个生死关头,他居然还有心情欣赏蓝水灵的美目!
但更加吸引西门燕注意的还是他后面的那一句话,西门燕连忙问道:“你说的是什么巧事?”
那少林僧人道:“我是受人之托,要到一个遥远的地方,给两位年轻的姑娘送信的。”
西门燕道:“什么地方?”
“念青唐古拉山的圣女峰,峰上的百花谷!”
这个地方可正是西门燕的家所在之处!
西门燕又喜又惊,忙道:“那两位姑娘叫什么名字?”
“一位叫蓝水灵,一位叫西门燕!”
当这僧人说到她们名字的时候,她们都是失声叫了起来:“我就是蓝水灵啊”“我就是西门燕啊!”
那僧人似是喜出望外,精神也好了一些,喃喃说道:“真想不到天下竟有这样的巧事!”
西门燕道:“是谁托你给我们送信的?信呢?”她只道必定是她的表哥东方亮无疑。
哪知道僧人却道:“是我的师父,带的是口信,他也只是替人传话!”
【0328:慧可的弟子】
西门燕道:“你的师父是哪位上人?”“上人”是对“高僧”的尊称,严格来说,少林寺的和尚,也只有主持和达摩院的几个长老才当得起这个称呼的。不过西门燕用这个称呼,当然没这么讲究,只是当作寻常的客套用语而已。
那僧人道:“我只不过是少林寺的挑水和尚,哪里配作什么上人的徒弟,我的师父在寺中的地位和我一样,他是烧火和尚。”
蓝水灵道:“啊,烧火和尚!那么令师的法号,想必是上慧下可了?”
那僧人道:“不错,我的师父正是慧可。姑娘,你怎么知道?”
西门燕道:“令师是有大本领的人,少林寺那些饭桶和尚虽然不知道他,我们却是早就听人说过他的大名的了。”
那僧人听得这两个姑娘早就知道他师父的“大名”,惊奇之中颇感欣悦,说道:“哦,原来我的师父当真是个大有来历的人吗?其实我也还不能算是他的正式弟子,只不过是蒙他平日抽空教我几手功夫而已,唉,只叹我学艺不精──”
西门燕颇不耐烦听他的自怨自艾,说道:“那两个人在江湖上也是颇名气的人物呢,你以一敌二,居然没死,也是很不容易了。不过咱们恐怕没有功夫细谈了,还是请你说说这是怎么回事吧?”她一面说话,一面以右掌贴着他的背心,把真气输进他的体内。她的内功造诣虽然还谈不上“深厚”二字,令那少林僧人“苟延残喘”却还做得到的。
那僧人一时间好像也不知道从何说起,问道:“姑娘,你最想知道的是什么?”
西门燕道:“你刚才说,令师也是受人所托,才叫你来给我们传话的。那个托令师捎口信的人是谁?”
那僧人道:“我也不知是不是那个少年,师父是在那天见过那个少年之后,离开少林寺之前,对我说那些话的。”
西门燕道:“那个少年是不是二十来岁年纪,复姓东方,单名一个亮字?”
那僧人道:“我不知道他的名字,不过他好像只有十五六岁。”
蓝水灵道:“啊,那一定是我的弟弟了。那天,只是他一个人进少林寺吗?”
【0329:口信】
那僧人道:“他有个朋友在寺外等他,不过,我也是后来才听得人家说的,听说因为他是武当派的弟子,达摩院首座亲自出去,问了他几句话,才让他进来的。至于为什么不让他的朋友进来,那我就不知道了。”
西门燕松了口气:“这个少年自必是水灵的弟弟无疑,他的那个朋友,料想也一定是我的表哥了。”她无暇多问,说道:“好,那么请把那个人经由令师转托你给我们带来的口信说给我们知道吧。”
那僧人道:“姑娘是──”他虽然听过她们自报姓名,但他已经有点迷糊,要记的事情又太多,恐怕记错,故此再问一遍。
西门燕道:“我是西门燕。”
那僧人道:“这个口信要我告诉你,你的表哥另外有事,要到别的地方,不知什么时候才能回家,叫你不要等他。天鹅的蛋,倘若你要放在另一个篮子,他也不会怪你。”
西门燕眉头一皱,问道:“还有别的话吗?”
那僧人道:“有。你的表哥要你好好待客,但客人要走,你也不能强留!”
西门燕苦笑道:“灵妹,我的表哥对你倒是颇为关心呢,他生怕我欺负你呢!”
蓝水灵道:“这几句话并不是由东方亮直接告诉慧可大师的。说不定是我的弟弟假传‘圣旨’。”
西门燕道:“但若不是表哥把这件事告诉你的弟弟,你的弟弟也不会知道。”
蓝水灵点了点头,想道:“如此看来,京弟和东方大哥的交情的确是非比寻常了。怪不得小师叔会有猜疑。”心中一则以喜,一则以惧。
那僧人道:“蓝姑娘,给你的口信则似乎是令弟所托的了。”
蓝水灵道:“他怎样说?”
那僧人道:“令弟叫你不必惧怕,要回家尽可回家。他说他感激爹娘特别疼他,要你替他侍奉爹娘,他恐怕要等到可以回去的时候才能回去。”
西门燕道:“咦,你的弟弟对自己父母的说话怎的也这样客气?”
【0330:失了线索】
蓝水灵心里也是惶惑不安:“莫非弟弟已经知道了他自己的身世之隐?”她回过头来,问那僧人:“他有没有说他去了什么地方?”
那僧人道:“令弟和慧可师父说话的时候,我并不在场,他有没有说,我不知道。师父托我替他捎的口信,却是没有说的。”
蓝水灵问道:“他们是一起离开少林寺的吗?”
那僧人道:“不是。令弟离开了大约半个时辰,我的师父才离开。因为他虽然是个挂单和尚,也得禀明了管香积厨的大和尚,方能离开。”
西门燕道:“那么你呢?你是不是和师父一起离开?”
那僧人道:“也不是。因为、因为。。在我辞工的时候,还有一位协管戒律院的大和尚要传我去问话,这,这,这可。。”说至此处,他已经是有点上气不接下气了。西门燕心思灵敏,猜想他要说的大概是“这可说来话长”之类的话。
西门燕也不耐烦听他细说原因,赶忙问道:“在寺门外等候的那个少年,是不是和他们一起走的?”
那僧人道:“我,我怎会知道。”
西门燕道:“你有没有听别人说?”
那僧人道:“我没想起要问这件事情。我不知道。”
西门燕最想知道的是关于她的表哥的消息,听得他这样说,便道:“多谢你告诉我这许多事情,我没什么要问的了。”贴着僧人的手掌亦已松开。
她的手掌一松开,僧人更加支持不住,面色变得好像死灰。蓝水灵忙道:“你叫什么名字?可有什么未了之事要我们替你办么?”
那僧人道:“我是个无父母的孤儿,无名无姓,来去也无牵挂,你们想起我的时候,就称我做挑水和尚好了。”
蓝水灵含泪道:“你舍己为人,你的恩德我们永远也不会忘记!”
那僧人似是回光返照,含笑说道:“我本来是个庸庸碌碌的人,如今最少在江湖上亦已有人知道我这个挑水和尚了。我、我死而无憾。”说罢,含笑而逝。正是:助人何必留名姓,平凡方显不平凡。欲知后事如何?请听下回分解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