秦龙飞抱着这样的心情,是以在离开大都之后,不是南下,而向北行。
走了两天,身上的碎银不知不觉业已用光,他就索性做起偷儿来了。起初只是偷来自己使用,渐渐就干起劫富济贫的把戏。漫无目的一路北行,钱用光了,就偷大户人家,倒也过得甚为逍遥自在。
如是流浪了半年多,也不知偷了多少大户人家,江湖上也渐渐传出有个不知来历的“侠盗”的风声了。
某一天晚上,他去偷一个富户,这个富户是当地的恶霸,他去到的时候,恰巧看见这个恶霸,吩咐他的管家明天去抓一个佃户的女儿来抵偿,他一怒之下,点了这两个人的穴道。那恶霸连他面目都没见着,突然间一阵昏眩,已是人事不知。他临走之时,还干了一套“寄柬留刀”的把戏,就用那恶霸帐房里的纸笔,写上了“怙恶不悛,必取你命”八个大字。然后在帐簿上查出那佃户的姓名住址,把偷来的银子送一百两给那个佃户,叫他们父女逃到别处安身。
他干了这桩事情,心里十分痛快,约莫四更时分,离开了那个地方,施展轻功,天亮之时,已是走了数十里路。中午时分,到了一个小镇,觉得饿了,便走进镇上一家较具规模的酒家喝酒。
他身上穿的是昨晚顺手牵羊偷来的一件华美皮袍,倒还合身,加上他风度翩翩,小镇上的酒家哪曾见过如此俊雅的人物,只道他是个贵家公子,当然加意奉承。
他正在兴头,吩咐那掌柜:“把最贵的酒菜给我端来。”一个人就要了三斤酒八个菜。小酒家能有什么名贵的菜式,但大鱼大肉却也堆了满台。那掌柜的纳罕问道:“公子爷,你是请客吗?”秦龙飞道:“不错,我是请客。”那掌柜道:“那么可要等待客人,这些酒菜──”秦龙飞道:“不用。我请的不是普通客人。我先吃了,再让客人吃的。”掌柜当然觉得奇怪,不过心想:“只要你大爷花钱,我才不管你的请客是什么规矩呢。”
秦龙飞吃得酒醉饭饱,不过吃了一小半。把筷子一掷,哈哈笑道:“剩下的你给我请门外的叫化子吃!不够,还可以照样再做一席!”听得伙计目瞪口呆,门外的几个叫化子则一齐拥入。
转瞬之间,把剩酒残肴,吃喝得干干净净。秦龙飞哈哈大笑,道:“吃饱没有,不够,可以再来一席。”
为首的老叫化倒很知足,说道:“多谢公子爷,我是吃得饱了。不过我还有十多个化子兄弟──”
秦龙飞豪兴大发,说道:“都叫他们来吧,一席不够就要两席,两席不够要三席,总之让你们的兄弟都吃得酒醉饭饱就是。”此言一出,那些叫化子都是大喜若狂,连忙出去招朋引友。
秦龙飞对那掌柜说道:“你多准备一些酒菜,待会儿招待我的这班化子朋友。不过我可不能在这里陪客了,麻烦你替我告个罪。”
掌柜的道:“公子爷现在就要走了么?”
秦龙飞道:“不错,我还要赶路。”
掌柜的道:“待会儿你的那班化子不知道会有多少人来,这个帐现在可是难算。”
秦龙飞道:“你们这个小镇大概有多少化子。”
掌柜的道:“大概有十多二十个。公子爷,你不知道,这小地方连年收成不好,租税又重,所以有许多老弱的人就做了叫化子啦。”他说这话,显然是恐怕秦龙飞不相信一个小镇会有二十个叫化子。
秦龙飞听得大不耐烦,一挥手说道:“就算它二十个吧。”
掌柜的道:“或许他们还会请一些穷朋友来,都当作是叫化子。”
秦龙飞道:“好,那就准备一百个人的酒菜,总够了吧?”
掌柜的道:“够了,够了!”
秦龙飞道:“一百个人的酒菜,大约多少银子?”
掌柜的道:“公子爷刚才吃的这席酒菜是三两二钱银子,这席酒菜是足够八个人吃的,就算十二席吧,一三得三,二三得六……”
秦龙飞道:“不必细算了,我给你五十两银子,多下的赏你!”
十二席酒菜用不到四十两银子,掌柜一听自己有十两银子小帐,喜出望外,忙道:“多谢公子爷!”伸出“而”字形的手,就向秦龙飞讨钱。心里还恐怕他是在开玩笑。
秦龙飞笑道:“你以为我是开玩笑吗?这就给你!”不料他伸手一摸银子,登时敛了笑容,呆了!
掌柜的道:“客官,你怎么啦?”
秦龙飞满面通红,摸来摸去,一文钱也拿不出来!
昨晚他在那大户人家,嫌银子笨重,不好携带,只拿了三个每个重五十两的元宝,不过却拿了一叠银票,各种面额都有,少说也有五千多两银子,这些银票乃金京各大钱庄所发,在金国各地都可通用的。另外还有一些珠玉首饰,他把两个元宝给了那个佃户,本想把剩下的一个元宝给这酒店的掌柜的,哪知不但元宝不见,银票、首饰,甚至连他身上原来有的几两碎银子也全都不见了。
秦龙飞又惊又窘,惊的是不知什么时候给人偷了他身上的东西,窘的是马上就要出丑。
掌柜的冷冷说道:“公子爷,我也知道你是开玩笑的,请客那是不必了,只请你自己付所吃的帐罢。盛惠三两二钱银子。”
秦龙飞恨不得有个地洞钻进去,讷讷说道:“我,我本来有几千两银票的,不知什么时候给人偷去了!”
掌柜的面色登时难看起来,冷笑说道:“公子爷,你开玩笑可莫开到我们做小买卖的穷人头上,你那几千两银子恐怕都是放在家里吧?”老板娘听得他们吵闹,也走出来道:“世乱年荒,道路不靖。哪有人放几千两银票在身上走路的?你说你有几千两银票,老娘还有一万两银子放在这墙壁角呢,你瞧见没有?哼,你说这话骗小孩子也骗不倒。老娘也不管你是不是真的有银子给人偷去,你想白吃就是不成,请付帐吧!”
秦龙飞脸红过耳,一咬牙根,说道:“好,你们把我这件皮袍拿去,这是貂皮,少说也值一百两银子,你们拿去当,多余的银子不用给我,客我还是照请。”
老板娘也不知是不识货还是定要和他为难,说道:“管你是貂风皮也好,老鼠皮也好,我们不要,只要银子!”店子里一个客人说道:“对,这年头还是小心为上,这件皮袍是貂皮倒是不假,不过来历不明的东西,还是别沾手为妙。”
秦龙飞恼羞成怒,说道:“什么,你敢说我这皮袍来历不明吗?我、我……”想起这皮袍的确是偷来的,不觉就结结巴巴的说不下去了。
那客人越发得意,冷笑说道:“作贼心虚,这句老话当真一点不假。”
秦龙飞怒道:“你说我是偷来的吗?”
那客人道:“这是你自己说的,我可没有说你,你没有作贼,何必心虚?”
秦龙飞本想找个藉口发作,目光一瞥,忽见另一个客人也正在站起来,似笑非笑似的盯着他看。奚落他的那个客人形貌猥琐,一看就令人觉得讨厌;这个客人却是个眉清目秀的书生。秦龙飞不觉感到羞愧,心里想道:“我本来是偷来的,还要撒泼,那岂不是变成了流氓了?我怎样不成器,也不能如此没有出息。”
但眼前的帐必须要付,这口气憋着又发不出来,他是双手按着桌子的,不知不觉手上一用劲,“喀喇”一声把桌子抓碎一块。
那老板娘和掌柜大吃一惊,只道他当真是个强盗,脸色全都变了。那个形貌猥琐的客人则越发显出鄙夷神色,说道:“显功夫么?哼,你白吃了人家的东西还弄坏人家的桌子,老板娘,这笔帐你给他算上去,他不付我替你主持公道!”
那个面目清秀的书生忽地微微一笑,阴声细气地说道:“何必为一点小事闹起来,我相信这位客人的说话,他的帐我替他付。”说罢从衣袋里掏出一叠银票,略加俭视,抽了一张出来,说道:“这张银票恰好是五十两的,掌柜的,你拿去按照这位客人的吩咐,弄十二桌酒席招待他的叫化子朋友。”
这叠银票和秦龙飞昨晚偷的那叠银票厚薄竟是似乎一样,秦龙飞心中一动:“偷了我的银票莫非就是此人?但他并没有走近我的身旁,纵有妙手空空的绝技又焉能旋展?看他的相貌也不像小偷。”这小酒店只有他们三个客人,书生坐的桌子和他距离颇远,倒是形貌猥琐那个客人刚才曾经走近他的身边,秦龙飞再想:“银票没有记号,即使是他偷的,我也不能和他理论。说不定还是我瞎疑心了,他才真正是个阔少爷。”
掌柜的接过银票,眉开眼笑的道谢。形貌猥琐的那个客人一言不发,付了他自己的帐,灰溜溜地走了。
那陌生的客人替秦龙飞付了帐,秦龙飞的心里虽然对他还是稍稍有点怀疑,但于理于情也不能不向他道谢。
书生微微一笑,仍然是阴声细气地说道:“些须小事,何足挂齿。咱们一起走吧。喂,掌柜的,你可得替这位相公好好的招呼他的客人啊!那十二桌酒席,若是偷工减料,回头我会替他找你算帐。”
掌柜忙不迭说道:“两位相公放心,我一定弄上好的酒席招待化子朋友。”心想:“有了这五十两银子,管你是叫化子也好,‘体面人’也好,我还能不好好招待吗?”当下打躬作揖,把两人送出店门。
二人走在一起,免不了互相通名道姓,秦龙飞方始知道,这书生姓颜,单名一个“璧”字。
秦龙飞道:“颜兄,那五十两银子……”
颜璧笑了一笑,抢着说道:“秦兄,你当不当我是朋友?”
秦龙飞道:“多得兄台解窘,你看得起我,我怎敢不把你当作友人?”
颜璧笑道:“着呀,朋友有通财之义,这一点银子,还值得一提再提吗?”
秦龙飞道:“颜兄,刚才那个客人和酒店的老板都把我当作强盗,实不相瞒……”
颜璧说道:“秦兄何必与这些小人一般见识?说句笑话,莫说你不是强盗,就是强盗,我也不怕,一样和你结交。”
秦龙飞本想直认不讳的,但一想却又何必和一个相识不久的朋友表白自己的身份?自己是梁山泊好汉的后代,说了出来,岂不玷辱祖先声名。
但他听了颜璧这样回答,却是不禁心中一动,说道:“颜兄可曾学过武功?”
颜璧说道:“小弟诗文倒是读过一些,说到武功,那是一窍不通了。秦兄,何故有此一问?”
秦龙飞道:“普通的书生哪有不怕强盗之理,兄台却说不怕强盗。”
颜璧笑道:“那是因为我绝对相信秦兄不是强盗,我说不怕,是不怕秦兄。倘若当真碰上了强盗,强盗不杀我,我吓也吓死了。对啦,秦兄,你腰悬佩剑,想必应该是懂得武功的了?”
秦龙飞道:“懂得二字很是难说,会一点三脚猫的把式罢了。”
颜璧道:“秦大哥太谦虚了,我看你器宇轩昂,一定是个文武双全的少年豪杰。”
秦龙飞最喜欢别人奉承,尤其喜欢赞他英俊,虽然受了许多挫折,这个毛病改了一些,但还没有完全改掉。当下笑道:“我不知道颜兄原来还会看相。”
颜璧笑道:“信口雌黄,叫秦兄见笑了。但我相信这个相我是看得准的。实不相瞒,目下路途不靖,我一个人走路,总是难免提心吊胆。要是咱们恰好同路的话,我可还想仰仗秦兄保护呢。秦兄,你上哪儿?”
秦龙飞道:“我是四海云游,并无一定的地方要去。你呢?”
颜璧说道:“我想到关外游览,顺便探访朋友。秦兄,你既然随处可去,何不与我结伴同游。听说关外的白山黑水,雄奇瑰丽之处,实不逊于中原的名山大川呢。”
颜璧的说话,前后颇有矛盾,倘若他当真是个胆小的人,焉能还敢单身到关外游览?
秦龙飞并不糊涂,当然亦已听出了他话中的破绽。但一来觉得颜璧谈吐不凡,和自己颇为投合。二来心想:“初认识的朋友,难免客气一些。他说自己胆小,大概是客气话罢了。或许他是为了要与我结伴,才故意这样说的。我可巴不得他‘也’是个文武全材的少年豪杰呢。”当下笑道:“原来此处已是与关外接壤的地方了?我还未知道呢。”
颜璧道:“再走两天,就可以出山海关了。山海关号称天下第一雄关,你可不能不去一游。”
秦龙飞道:“关外不是女真族的发祥之地吗?”
颜璧似乎怔了一怔,半晌说道:“是呀,这又怎样?”
秦龙飞道:“那可是金国鞑子的老家呀。”
颜璧笑道:“咱们只是游览,管它什么鞑子不鞑子?不犯王法,害怕什么?”
秦龙飞心里想道:“我正是犯了鞑子的‘王法’。”但这话他可是还不能和颜璧说的。当下说道:“好,颜兄有此雅兴,小弟奉陪。”
两人一路同行,谈文论武,甚是投机,黄昏时分,到了符离集投宿。符离集是出山海关的必经之地,来往客商甚多。虽然只是一个市镇,却比一些小县的县城还要热闹。
颜璧似乎颇熟当地情况,带领秦龙飞去找镇上最大的一家客店,客店的主人见他们是贵公子模样,亲自出来迎接。
颜璧说道:“我要两间上房。”
店主人赔笑说道:“两位客官是一起的吧?”
颜璧说道:“不错,这又怎样?”
店主人道:“抱歉得很,小店本来已经客满,现在只能腾出一间上房,这间房间还是刚好有人退定的,两位既然是一起的,请将就些个。”
秦龙飞听颜璧要两间房间,本来就觉得有点浪费,于是说道:“好,一间就一间吧,我们要了。”
哪知颜璧却道:“不行,我非要两间上房不可!”
秦龙飞怔了一怔,不解他何以如此固执?但秦龙飞身上没钱,非他代付房租不可。只好站在一旁,默不作声。
店主人搓着双手,说道:“实在腾不出两间上房,各官,你,你──”
颜璧说道:“我是没有讨价还价的,而且一定要住你这家客店!谁叫你这家客店是本镇最大最好的一家呢!”
店主人道:“多谢客官抬举,看得起小店。但我总不能把现在已经住下来的客人赶出去呀!”心想:“我开了几十年客店,可还没有见过你这样蛮不讲理的客人。”
秦龙飞也觉得颜璧未免过份了些,正思劝他,颜璧已是又在说道:“我不管你用什么办法,总之我非要两间房间不可!”
正在闹得不可开交,忽见有一间客房的房门打开,走出来两个军官。
那两个军官齐声问道:“掌柜的,你为什么和客人吵闹?”
店主人道:“这位客官要两间房间,可我们只有一间。”
那两个军官说道:“这就是你的不是了,客人是衣食父母,你怎可不听从他的吩咐?”
此言一出,秦龙飞不禁大感奇怪。他本以为这两个军官是跑出来干涉他们的,哪知反而是如此的袒护颜璧!
店主人满肚皮闷气,可又不敢反驳,只能忍气吞声地说道:“大人教训的是。不过小的却到哪里去找这一间多余的房间。除非、除非有人肯让出来。”他心里想说的是“除非你们肯让出来”,当然说不出口来,这“你们”二字是非改成“有人”不行了。
不料那两个军官都笑了起来,一个说道:“着呀,我说办法是人想出来的,你瞧你这办法可不就是想得对了。”一个说道:“你别愁没人肯让房间,我们马上就走。”
店主人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,说道:“两位大人,你、你们肯让房间?不如还是由小的去和别位客人商量吧?”
年长的那个军官说道:“别弄得这么麻烦了。出门人与人方便自己方便,反正我们不住客店也还有地方好住。你招呼客官要紧,我们说搬就搬了!”果然一说完,就跑了回房间,背起行李便走。看来他们的行李竟是早已收拾好的。
这一下不但店主人惊诧无比,秦龙飞也是大感意外。俗语说:“秀才遇着兵,有理说不清。”何况是两个军官,更何况“有理”的并非颜璧!
店主人连忙毕恭毕敬的招呼他们入房间休息,凑巧得很,军官让出的房间恰好是和原有的那间空房相连的。店主人替颜璧拿行李入房,低声说道:“我活了一大把年纪,平生只见过作威作福的军爷,可从没见过像这样的好人。这都是你们两位的面子。”他阅历甚深,料想这两位客人定然来头不小。
秦龙飞笑道:“这都是我这位颜兄的面子,与我无关。”
颜璧笑道:“秦大哥,你这话可说错了。什么行业都是有好人也有坏人,作威作福的军官固然很多,好的亦非没有。咱们恰巧碰着了好人,并非我的面子。”接着在秦龙飞耳边说道:“对‘女真鞑子’似也不该一概而论,这两个鞑子军官,就很不错,你说是吗?”此时那店主人已经不在房中了。秦龙飞想起武林天骄也是金国贝子,心道:“他这话倒也说得有理。不过他为什么非给‘鞑子’辩护不可呢?难道他也不是汉人吗?”
秦龙飞对颜璧的身份不由得起了怀疑,但他还不知道另外一件事情。刚才那两个军官出来的时候,颜璧曾向他们使了一个眼色,示意他们不可道破自己的身份。秦龙飞站在他的后面,没有瞧见。
秦龙飞笑道:“颜兄,我不明白,你为什么非要两间房间不可。你又不是女孩儿家。”秦龙飞因见颜璧说话阴声细气,又是眉清目秀,相貌姣好像个女子,特地和他说笑的。
颜璧面上一红,道:“我自小独宿,不惯与人同睡。”秦龙飞道:“原来如此。”心想他的许多习惯都很特别。解释清楚也就是了,何必面红。
店主人料想他们定有来头,招待殷勤,自是不在话下。
吃过晚饭之后,颜璧忽地说道:“我出去买点东西,你不必等我了,早点睡吧。”
秦龙飞道:“这么晚了,店铺还未关门吗?”颜璧说道:“秦兄有所不知,关外的风俗和关内不同,许多小市镇是设有夜市的。此地虽然还是关内,到山海关去也不过只一天路程了,故此与关外的风俗是差不多一样的。”
秦龙飞道:“哦,这里设有夜市的么?我倒没有逛过夜市呢。”
颜璧淡淡说道:“也没有什么好玩的,不过是在晚上做生意而已。”
秦龙飞听他的语气,明显的是不欢迎自己和他作伴。心里想道:“这人很够朋友,就是脾气有点古怪,但脾气古怪,那也是他的事情。我倘若要陪他出去,说不定他反而误会要巴结他了。”要知秦龙飞是个自尊心甚重的人,他受了颜璧的恩惠,自是要分外矜持了。
秦龙飞睡了一觉,半夜醒来,心里想道:“不知颜璧回来了没有?”轻轻一敲墙壁,叫道:“颜兄,颜兄!”
敲了三次,还是没有听到回声。秦龙飞想起日间之事,起了疑心。悄悄走到邻房窗下,张了一张,他是练过暗器功夫的人,目力异乎常人,这晚又有月亮,房间里面虽然黑暗,隐约也可看到东西。一看之下,只见房间里空荡荡的,哪里有人?
秦龙飞抬头一看,月亮正在天心,不由得更是大起疑心,颜璧说是去买东西的,怎的三更半夜,尚未回来。
“好,我倒要看看他的葫芦里卖的什么?”秦龙飞的好奇心一起,便即悄悄的弄开颜璧的房门,进去搜查他的行囊。看看是否可以找到什么可疑的物事。这几个月他做惯偷儿,穿墙入室已经是他的拿手本领了。
秦龙飞擦燃火石,打开颜璧的行囊,一看之下,不觉呆了。
行囊里除了衣服之外,有几张银票,还有一对玉钗。
秦龙飞昨晚偷那大户人家,是偷了一叠银票和一批首饰的。银票没有记号,那也罢了,但这对玉钗。一支雕龙,一支刻凤,配成一对龙凤宝钗,手工甚为精致,正是那批首饰中的精品。
秦龙飞呆了一呆,想道:“原来他果然是黑吃黑!但他偷了我的东西,按常理说该避开我才对,却为何还要与我结伴同行呢?”百思莫得其解,当下把这对玉钗放回原处,暗自思量:“我暂且佯作不知,看他明天怎样和我说话?”
秦龙飞躺在床上,静听邻房声响,想知道颜璧什么时候回来,到了差不多天亮的时候,还是没有听见丝毫声响。“想必他已远走高飞了,哪里还会回来?”如此一想,不觉睡意难熬,就在不知不觉之中朦胧入睡。待到一觉醒来,已是日上三竿的时分了。
刚刚洗过了脸,忽听有人拍门。秦龙飞只道是店主人,哪知打开房门一看,不禁眼睛一亮,进来的这个人可不正是颜璧是谁?
颜璧笑道:“秦兄昨晚睡得好啊!”
秦龙飞讪讪说道:“我本来是习惯起早的,不知怎的,这一觉却睡到了红日当头方才醒来。”
颜璧似笑非笑地说道:“想必你昨晚是太过疲劳了。”
秦龙飞道:“颜兄,昨晚睡得如何?”
颜璧说道:“我也睡得很好。就是三更时分,好象听得有老鼠爬到我的床前,我醒了过来,想捉老鼠,没有捉住。后来又睡着了,我也是刚刚醒来的。”
昨晚的三更时分,正是秦龙飞偷入颜璧的房间之时,秦龙飞心道:“哼,你偷了我的东西,还骂我是老鼠。”但也好生惊异:“难道昨晚我搜查他的行囊之际,他已经回来了么?当真是如此的话,他的本领别的不知,只论轻功,岂非已是远远在我之上?”
颜璧说道:“差不多是晌午时分了,咱们吃过中饭再走吧。”
秦龙飞道:“好,那就随便吃一点吧。”
颜璧笑道:“不劳秦兄费心,我早已吩咐了他们准备中饭了,只等你起身呢。”说话之际,只见伙计把饭菜端来,客店的主人也亲来伺候。
颜璧请店主坐下和他们同进午餐,店主人忙不迭地说道:“在两位达官的面前,哪有小人坐的份儿。”
颜璧笑道:“我们哪里是什么达官贵人,你别客气,坐下来好说话。我还想向你请教一些地方上的情形呢。”
店主人半边屁股坐下,恭恭敬敬地说道:“颜相公想要知道什么?”
颜璧说道:“出门人最关心的是‘平安’二字,你们这一带可有盗匪出没么?”
店主人道:“小地方托赖还算平安,没听说附近有什么强人啸叙。不过──”
颜璧道:“不过什么?”
店主人只是考虑要不要把这件事告诉他们,终于说了出来:“不过小贼恐怕还是有的,昨晚镇上就出了一件怪事。”
颜璧道:“什么怪事?”
店主人道:“昨晚镇上许多人家闹贼,但奇怪的是,寻常的贼人是偷东西的,这个贼却是给人家送银子的,他进入的那些人家,都是穷苦人家,留下银票或其他财物。他们一早起来,就在床头发现了。有的人还以为是上天赐给他们的呢。”
颜璧笑道:“这就不能说是贼了。即使是贼,也只能说是侠盗。”
店主人道:“不错,听说江湖上出现一个侠盗,在我们邻近的几个县份,都曾经发生过和昨晚同样的事情。”
颜璧问道:“你的消息倒是很灵通啊。不过昨晚那许多人家‘闹贼’的事,你又怎样知道的呢?”
店主人道:“我们客店的招待四方客人,听来的消息是要比普通人多一些。”跟着解释他何以知道昨晚之事:“我有两个亲戚,一个是开钱庄的,一个是开当铺的。今日一早有人来钱庄掉换银票,来当铺当首饰。他们贪图利钱丰厚;虽然知来历不明,生意也还是做了。那穷人也很老实,把昨晚的奇事告诉他们。”
颜璧笑道:“他们若是不说出来,焉能当得银子?”
店主人道:“奇怪的是,本县并没听说有哪家大户人家失窃。”
颜璧说道:“他不会从别的地方偷来,在这里使用吗?”
店主人道:“这个侠盗劫富济贫,倒是不错,不过两位可得提防点儿。”
颜璧笑道:“我又不是富人,怕什么。要是我有妙手空空的本领,我还想偷别人一点银子来用呢。”
秦龙飞心道:“原来他昨晚出去,是替我干这‘侠盗’勾当,我倒是瞎猜疑他了。本来我就是要把这不义之财如此用的,得他代劳,我还应该多谢他呢。”
吃过午饭,秦、颜二人又再登程。离开小镇之后,秦龙飞见路上没人,心里正自琢磨怎样说破颜璧的勾当,颜璧已先自向他撩拨,笑道:“秦兄,你那几千两银票恐怕就是给这个侠盗偷去的了?”
秦龙飞道:“这个侠盗本领如此惊人,要是我能够和他结识那就好了。”
颜璧说道:“这个侠盗的本领虽好,恐怕还不是天下第一。”
秦龙飞道:“你怎知道?”
颜璧道:“我对江湖上的人事虽然所知极少,但也听得有人说过,当今天下第一神偷,是梁山泊时迁的后人时一现。秦兄,你是‘会家子’(懂得武功的人),又是常在江湖上走动,想必知道这个人吧?”
秦龙飞的偷儿本领正是跟时一现学的,学的不过一点皮毛,这几个月施展出来已是够赢得“侠盗”之名了。听了颜璧的话,不觉一怔:“他的口气越来越是奇怪,难道他已是知道我的身份了么?”
“逢人但说三分话,不可全抛一片心。”秦龙飞又再想道:“颜璧和我虽然投机,但他是什么来历,我却一点也不知道。我怎能把我的先祖也是梁山泊好汉的事情告诉他?”他怀疑颜璧是要套他口风,本来想要和他打开天窗说亮话的,不觉也是迟疑起来了。当下勉强说道:“颜兄,你对江湖上的事情比我熟悉,我可没有听过时一现的名字。我只希望碰上昨晚那个侠盗。”
颜璧笑道:“你别吓我,我的胆小,却是最怕碰上强盗。即使是侠盗也怕。”
刚说到这里,忽听得呜呜声响,一枝响箭迎面射来,树林里人影绰绰,转瞬之间,已是现出身形,堵住了他们的去路。
颜璧叫道:“糟糕糟糕。刚说强盗,强盗就到。秦大哥,你可得救救我的性命。”口中说话,脚底像抹了油似的,一溜烟就跑。
只听得那个强盗头子喝道:“此山是我开,此树是我栽,行人经此过,路钱留下来!”说话的声音,秦龙飞竟是似曾相识。
秦龙飞定睛一看,只见这个强盗头子不是别人,正是前日在那酒店里屡次出言奚落他的那个形貌猥琐的客人,带来了大约十多个手下。
秦龙飞喝道:“好呀!原来是你?”
那强盗头子道:“你那个有钱的朋友呢?”
秦龙飞刚才全神注视这伙强盗,颜璧大呼小叫逃跑之时,他也不知他是真的害怕还是装模作样。此时回头一看,已是不见颜璧的踪迹,也不知他是跑到什么地方躲起来了。
秦龙飞心里想道:“且不管颜璧是何等样人,我先对付这几个毛贼。”当下冷笑说道:“我的朋友有钱也好,没钱也好,你要打他的主意,可是休想!”
另一个强盗笑道:“好呀,听你小子的口气,倒似乎是以保镖自居了。你可知道黑道的规矩,出马决不空回。走了肥羊,狗熊身上的毛也要拔掉。”黑道术语“肥羊”是指有钱的事主,“狗熊”则是指本领不济的镖师。这个强盗虎背熊腰,相貌威武,和那个形貌猥琐的头子,一俊一丑,正好成个对比,但他对这个貌不惊人的首领,神色之间,却是甚为恭顺。
秦龙飞冷笑说道:“你们不过要买路钱罢了,你们问我这口宝剑要吧。”
那强盗头子却是哈哈一笑,说道:“二弟,你走眼了?”
相貌威武的那个二头领说道:“大哥,你说他不是狗熊也是肥羊么?”
那强盗头子笑道:“他不是肥羊,也不是狗熊,是咱们的同行?”那二头领道:“啊,那当真是走眼了!”
那强盗头子哈哈一笑,接着说道:“前天晚上,你一个人偷了张百万的五千两银票,还有珠宝首饰,这笔生意,油水可是很不少啊!”
秦龙飞道:“不错,是我干的,你待怎样?”
那强盗头子缓缓说道:“稍安毋躁,我自然要和你说个明白的。你贵姓大名?”
秦龙飞道:“我一不想和你结交,二不想和你合伙。有话快说,休要嗦!”
那强盗头子道:“可惜,可惜!”
秦龙飞怒道:“可惜什么?”
那强盗头子道:“我倒有和你合伙之意,可惜我未曾开口,你就拒绝了。那么,咱们只好按照黑道上的规矩办事。规矩是见者有份,我们也不要多,只要你的一半。二千五百两银票拿来,珠宝首饰再按成色好坏平分!”
秦龙飞道:“我不是怕你的,但我不想你糊里糊涂的和我打架,我偷来的东西,早已给不知哪位朋友黑吃黑转偷去了。在那小酒店里,你不见我没钱付帐,还是朋友代付的么?”本来他对这强盗头子一看就觉讨厌,但想起自己的祖先也曾做过“强盗”,虽然不是普通的“强盗”,而是“替天行道”(梁山泊打出的旗号)的“强盗”,二来他这番话也是说给颜璧听的,颜璧刚才转眼无踪,但秦龙飞猜想他多半还是逃躲在附近。
那强盗头子笑道:“你这话可以骗得那位富家公子,可骗不了我们行家。你不过是见人家有钱,想要再做一笔没本钱的生意罢了。生意做不成,最少你的白食也骗到手了。哈,哈哈哈!”
那二头领接着说道:“你舍不得到手之物,那就不如接受我们大哥的好意吧。和我们合伙有你的好处呢!难道你以为我们的大哥不配做你的首领吗?”
秦龙飞又是好气,又是好气,心想:“这班家伙眼孔太小,只不过要分几千两银子,就值得兴师动众了?看来只是三四流的毛贼。”当下一声冷笑,便即说道:“你这话说得对极了,凭你们这班不成气候的毛贼,怎配和我合伙?你们不服气尽管并肩子齐上,和我见个真章!”
群盗听了,轰然大笑,出乎秦龙飞意料之外,竟没一人上来。他本来以为“这伙不成气候的小贼”必定是倚多为胜,一拥而上。
秦龙飞怔了一怔,喝道:“有胆的就来和我打,没胆的就给我滚走,你们笑些什么?”
那二头领说道:“笑你有眼不识泰山,你知道我们的大哥是何等人物,多少江湖上的成名人物,想请他指点一招半式,还够不上那个资格呢。我们的大哥看得起你,你竟敢蔑视我们!”另一个强盗笑道:“我看坏就坏在大哥看得起他,这小子一听大哥邀他入伙,就以为自己是当真了不起,尾巴都翘上半天高啦!”
那二头领待人人笑声稍歇,接着说道:“大哥,杀鸡焉用牛刀,待我替你教训教训这个狂妄的小子。”
那形貌猥琐的强盗头子点了点头,说道:“好吧,不过这小子也还是可造之材,你教训尽管教训他,可别一出手就把他伤了。”
那二头领道:“谨从大哥吩咐。不过这小子若是太过不知天高地厚,那也只能看他造化了。”
秦龙飞冷笑道:“谁赢谁输,打过方知。你们废话少说,到底打是不打?”但见这伙强盗气概不凡,口里虽然冷笑,心里却是不敢轻视他们了。想道:“难道这个面目可憎的强盗的头子,当真是什么大有来头的人物?为什么他要分我这几千两银子。”
那二头领道:“你急什么,亮剑吧。你是用剑的,我也是用剑的,咱们正好比比剑法。你若是能够接我一百招──”
秦龙飞喝道:“多余的话留待决了胜负之后再说,看招!”
唰的一剑刺出,剑走轻灵,势如飞凤,正是他最得意的一招剑法,刺向那二头领左胁的“章门穴”。那人待他剑锋堪堪刺到之时,这才蓦地拔剑出鞘,陡然间只见金光耀眼,原来他用的竟然是一把金剑,剑柄也是镶珠嵌玉。只是这柄金剑,就是无价之宝。而他还只不过二头领的身份。
这柄宝剑,已足以令秦龙飞骇目,而他的剑法则更是惊人!
这二头领拿捏时候,妙到毫颠,待至秦龙飞的剑尖堪堪就要刺着他的穴道之际,这才拔剑应招。拔剑、闪身、还招、反击,四个动作一气呵成,快如闪电。而金剑挥来之际的光华耀目,也当真是有如雷轰电闪一般。
秦龙飞用尽平生所学,亦是招架不住。双剑相交,“当”的一声,秦龙飞不由得连退几步,身形摇晃,长剑都几乎掌握不牢。那二头领笑道:“大哥,你走了眼了。这小子可值不得你那么青眼相加。”那盗魁笑道:“金老弟,江湖上能够接得你十招的又有几人?”那二头领道:“不错,这小子接了我的一招,兵刃居然没有脱手,也算得有几分本领了。好吧,只要你接得我的十招,我就放你过去,也不要你的银子。”
口中说话,手底丝毫也不缓,说时迟那时快,这二头领已是一口气发了七招,到了第七招的时候,只听得“嗤”的一声,秦龙飞的上衣给剑尖戳破了一个孔,要不是他手下留情,琵琶骨只怕也要洞穿了。那二头领喝道:“小子,你当真是受了伤才肯认输吗?”
秦龙飞趁他住手之际,定了定神,忽地想起自己的看家本领还未施展,冷笑说道:“谁说我输给你了?哼,我不必用剑,也能赢你!”说到一个“赢”字,真的就把手中的长剑抛开。
那二头领怒气上冲,喝道:“好小子,你不知死活,我也只好成全你了!”盗魁笑道:“何必和后生小子一般见识,死的我可不要!”
那二头领说道:“好,那我就把活的给你!”话犹未了,倏地出招。这一剑又快又准,一招之内,同时刺秦龙飞的七处穴道,料想最少也有一处穴道给他刺着。
哪知秦龙飞缓过一口气,早已有所准备。见他剑尖一起,立即便是霹雳似的一声大喝,呼的一掌劈将出去。
掌风剑影之中,只见两条人影倏地分开,秦龙飞晃了一晃,但这次接连退了几步的却是那个二头领了。
原来秦龙飞的“看家本领”乃是他家传的霹雳掌,剑法实非所长。不过倘若他在半年之前,用霹雳掌对付这个二头领,还是打不过他的,甚至也未必接得了十招,这半年之中,他学了萨怒穷的邪派内功,又在“王府”无意中获得上乘的内功心法,这就大大不同了。
萨怒穷的邪派内功甚为霸道,但也还算不了什么。在完颜长之“王府”里给他发现的内功心法却是非同小可,那是金国的一位武学大师穷毕生之力,研究“穴道铜人秘笈”所得的成果。秦龙飞练了这上乘的内功心法,不但已可解除邪派内功的“走火入魔”的后果,而且在这半年之中,不知不觉已是练到了正邪合一的境界。可惜他的根底不好,所得的正宗内功心法又不过一篇,否则已是足可应付了。
二头领“咦”了一声,说道:“这小子果然是有点邪门!”唰唰唰连环三剑,秦龙飞又是霹雳似的一声大喝,呼呼两掌,把他的剑尖荡开。
二头领的长剑刺不到他的身上,秦龙飞的掌力在一时之间也还未能令他受伤,变成了相持之局。在那伙“强盗”看来,似乎还是他们的二头领占了七成攻势,但在那形貌猥琐的盗魁看来,已知久战下去,他的副手恐怕难免吃亏。
那盗魁赞道:“秦家霹雳掌果然名不虚传,金二哥,你让我会会这位少年好汉?”那二头领应声退下,笑道:“大哥,你的眼力也果然是当真不差。”他谈笑自如,貌似从容,其实已是胸口气血翻涌。
秦龙飞大为得意,喝道:“好,来吧,我不怕你们的车轮战!”不过在得意之中,却也不禁甚是惊疑。他本来是看不起这个形貌猥琐的盗魁的,想不到他竟能够道破自己这“霹雳掌”的来历。
那盗魁笑道:“老弟,天外有天,人外有人,你的武功虽然不错,可也不能如此瞧不起人。”
秦龙飞道:“好,你既是这么说,敢情是以高人自命了。我就领教领教你这位高人的功夫!”
盗魁笑道:“我不是高人,你不用给我脸上贴金。咱们随意玩玩吧。”
秦龙飞一声大喝,一掌劈出。那盗魁和他恰好相反,似是漫不经意的一掌拍将出来,轻飘飘的好像全不用力。
双掌一交,秦龙飞只觉对方掌上似有一股粘劲,竟是身不由己的给他牵上两步。他那以霹雳掌发出的极为刚猛的掌力,竟然也是好像泥牛入海,一去无踪。秦龙飞大吃一惊,这才知道这个貌不惊人的盗魁,果然确实是个一流高手。
秦龙飞连忙使了一招“三转法轮”,掌心转了三转,好不容易方才摆脱这盗魁的黏粘之劲,双掌分开。
这盗魁也似乎也有点感到意外,“噫”了一声,说道:“不错,你的本领还在我估计之上。”口中说话,跟着一掌打来。
这一掌是盗魁采取攻势,掌力有如排山倒海而来,秦龙飞躲避不开,只能和他硬拼。拼了三掌,汗如雨下。盗魁掌势斜飞,轻轻一抹,又把秦龙飞掌心粘住,这一次秦龙飞气力不加,却是摆脱不开了。
秦龙飞暗暗叫苦,心里想道:“这伙强盗显然不是普通的强盗,几千两银子焉能放在他们眼内,分明是有意来和我为难了。但只不知是因何缘故?”
心念未已,忽觉对方掌力稍微松了一些,那盗魁喝道:“秦虎啸是你什么人,快说!”
秦龙飞想道:“我宁可死在他的手上,也不能让爹爹的声名受辱。”当下一咬牙根,运劲反击,喝道:“你又是什么人,快说!”
那盗魁身形一晃,心头一凛,暗自思量:“即使是秦虎啸,他的霹雳掌也未必有这么大的威力。莫非失掉的那一篇秘笈就是给这小子在‘王府’之时偷了去的。要不要拿他去见王爷呢?”当下双掌用力,又把秦龙飞牢牢粘住。哈哈一笑,说道:“好小子,你不说我也知道,你是不是秦虎啸的儿子?”
秦龙飞苦苦支撑,仍然闭口不答。心里却是更起疑了:“他查问我的父亲做什么?若是官府中人,他如今已经猜中了我的来历,又为何不下杀手?”原来那盗魁的掌力紧一阵,每次放松之时,恰好都是秦龙飞难以支撑的时候。“这盗魁究竟是什么人呢?又或者他竟然是爹爹的朋友吗?”秦龙飞左猜右猜,怎样也猜不着他的来历。
原来这个形貌猥琐的盗魁乃是完颜长之“王府”里的总管班建侯,秦龙飞虽在“王府”住过几天,却是未曾见过他的。不过他为了小心起见,还是经过化装,改变了原来的面貌,故意扮作一个貌不惊人的小老头。秦龙飞当然是做梦也想不到“王府”的总管会是“强盗头子”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