就在此时,忽听有人报道:“天魔教厉副教主求见。”那老婆婆怔了一怔,说道:“我与他们早已分家,这厉复生还到这里来作什么?”那进来禀报的女弟子问道:“那么师父见不见他?”那老婆婆沉吟半晌,说道:“若不见他,嫌隙更大,还是请他进来吧。”
只见一个形貌古怪的黑衣少年走了进来,这少年长发披肩,貌如女子,背后跟着两只金毛怪兽,江海天听他师父说过这黑衣少年的事,心道:“原来他就是那年上邙山闹过一场的厉复生,现在当上了天魔教的副教主了。”
给他开门的那个女弟子,见金毛狻神态狰狞,颇有怯意,厉复生笑道:“不必害怕,它们没有我的命令,决不会胡乱伤人。”他轻轻一啸,两只金毛狻果然服服帖帖的蹲在门边,动也不动。
厉复生对江海天望了一眼,向那老婆婆施礼道:“阴姑婆,小侄今日特来向你贺喜。”那老婆婆欠身道:“厉副教主不必多礼。请问我喜从何来?”
厉复生向江海天一指,说道:“有好几帮人都在打这小子的主意,现在却落在你老人家手中,岂非一桩喜事。”
那老婆婆淡淡说道:“你们的消息倒很灵通啊!”
厉复生道:“实不相瞒,我是奉了教主之命,一路追踪他的。好在他没落在别人手里,而是落在姑婆手中。请你老人家给我一个面子,让我将他带回去。也好向教主交差。”
那老婆婆道:“你交了差,我却拿什么向金鹰宫的主人交差?”
江海天心中一动,想道:“原来这个姓阴的老婆婆,乃是与金鹰宫有关的。但却为什么有几帮人物都欲得我而甘心呢?”
厉复生道:“教主事先亦有交代,她也知道金鹰宫的主人要这小子,她会亲自到金鹰宫去解释的。”
那老婆婆咳了一声,坐回原位,不置可否。厉复生又道:“这小子还有两件宝物,乃是我们乔祖师留下来的,也请你老人家一并发还。”他说着话,眼光却向侍立在那老婆婆身后的那个少女射去,原来江海天那柄裁云宝剑早已被欧阳婉的师姐捡起,这时她正捧着宝剑,侍立一旁。
那老婆婆皮笑肉不笑他说道:“又要人又要东西,你们倒想得很美啊!”
厉复生道:“若承发还,敝教教主也有薄礼相赠。”
厉复生取出一个一尺见方的红绞包袱,将红绫一层层解开,原来里面包着的是一本书。厉复生道:“这是百毒真经的抄本,以物易物,你老人家也不吃亏啊!”
那老婆婆双眼一张,发出碧绿的光芒,一手就将那本书抓了过去。厉复生喜道:“你老人家应允了,请将这柄宝剑给我,还有那件玉甲,也请一并发还,时候不早,我可要把人带走了。”
那老婆婆忽地淡淡说道:“你回去告诉珠玛,就说这本百毒真经我留下了。她既然另立门户,七阴教的传家宝典也理应归还给我了。要是她还有说话,请她在今年的中秋,到金鹰宫来,我再与她面谈。”跟着向侍立身旁的侍女一挥手道:“你把这小子带下去,搜一搜他身上有没有宝甲?”
厉复生怒道:“你要了我们的东西,却不肯交人还宝么?”
那老婆婆冷冷说道:“你是外人,你不知道我与珠玛之间的渊源,这是三百多年前的旧债,说给你听你也不清楚的。你还是回去问你的教主吧。”
那老婆婆口中的“珠玛”,即是天魔教主的小名。厉复生心中一动,想道:“教主称他作姑婆,我也一直跟着这样称呼她,但她们二人并不同姓,这是什么关系,我却莫名其妙。莫非她们二家当真是有甚古怪的渊源?”
可是厉复生对天魔教主最是忠心,天魔教主交给他办的事情,他是非做到不可。当下把心一横,便也冷冷说道:“我只知道听本教教主的命令,还望你老人家见谅。我再请问你老人家一遍:你到底交不交人,还不还宝?”
那老婆婆厉声说道:“不交人,不还宝你又怎么样。莫非你要与我动武么?”
厉复生道:“不敢。但你老人家不给,我只好自取了。”说罢,忽地一声长啸。啸声一作,只见那两只金毛狻立即便跳起来,一只扑向欧阳婉的师姐,另一只则扑向江海天。
欧阳婉的师姐也就是捧着宝剑侍立在旁的那个少女,骤然见金毛狻向她扑来,吓得魂飞魄散,正待拔出宝剑迎敌,已给金毛狻一爪抓下,便抢去了她手中的宝剑。幸而那只金毛狻只是抢剑,并未伤人。
另一只扑向江海天的金毛狻却几乎遭了那老婆婆的毒手;那老婆婆听得厉复生发啸,已知他是要指挥金毛狻抢人夺物,她身形一晃,先到了江海天的身边,金毛狻一奔上来,便吃她迎头一掌。
那金毛狻一声怒吼,后腿人立,伸出前臂,也是向她迎面一抓。金毛狻力大无穷,动作如风,但到底不如练过上乘武功的人,懂得闪、击之道;那老婆婆霍的一个“凤点头”,那金毛狻动作太快,收势不住,已从她的头顶上方扑了过去。那老婆婆骂道:“孽畜无礼!”小臂一弯,挥掌一拍,“蓬”的一声,正击中它的臂部,饶是它皮坚肉厚,吃了这掌,也自难当,登时被打得在地上打滚,发出裂人心魄的狂嗥。幸而那老婆婆的金属“指甲”插下进它的皮肉,而且因为用力太猛,指甲根也沁出血来。
那老婆婆正要上去打另一只金毛狻,忽见眼前寒光一闪,厉复生已取出玉尺,怒声道:“打狗也得看主人面,你打了我的金狻,恕我也要无礼了。”
那老婆婆知道他是厉家后代,武功定然不弱,但看他年纪轻轻,却并不怎样放在心上,当下一声冷笑道:“打了你的金毛狻你又待如何?给我滚出去!”双臂一伸,十支长指甲都伸了出来,便要将他抓住,摔出门去。
哪知道厉复生年纪虽轻,武功上的造诣却大是不弱,当年他在邙山上和金世遗交手,虽说金世遗手下留情,未用全力,但他也能抵挡了三五十招,足见他的功力。这时,他被这老婆婆激怒,登时也回骂过去道:“好呀,你倚老卖老,我偏偏不走,倒要看你如何将我滚出去!”
说时迟,那时快,话犹未了,那老婆婆的十指长甲已堪堪抓到,厉复生身形一飘一闪,运用了奥妙的“天罗步法”,竟在间不容发之际,一闪闪开,反手抡尺,便向那老婆婆的虎口敲下。
那老婆婆气得七窍生烟,喝声:“撒手!”倏地二个盘龙绕步,五指疾弹,这一回她拿捏时候,准备得不禁毫黍,正好迎上那根玉尺。
那老婆婆自恃功力深厚,满以为这一弹至不济也可以把他的玉尺弹出手去,哪知厉复生的功力本来就和她在伯仲之间,而且他那根玉尺,乃是海底寒玉打成的,长只尺许,份量却沉重非常,老婆婆的金属指甲和它硬碰,非但弹它不开,而且给它砸得匣卷起来。俗语说十指连心,虽说是假指甲,但套在指头上面,受了剧震,也痛得那老婆婆叫出声来。
这时被老婆婆击倒的那只金毛狻亦已爬了起来,向那老婆婆怒目而视,看它那狰狞的神态,便似立刻要扑过来,将那老婆婆撕为两片。
厉复生却把手一挥,喝道:“狻儿听话,我不要你帮,你快快将人送回去!”
那只金毛狻被主人一喝,无可奈何的回转身子,将江海天抱了起来,挟在胁下,江海天穴道未解,不能动弹,只有任从它的摆布。
那老婆婆扬手发出一蓬毒针,想把金毛狻眼睛射瞎。厉复生一记劈空掌打去,将那一蓬毒针,全都扫开,冷冷说道:“你还想留下这两只金毛狻吗?这对你有什么好处?哼,哼,那你可更要吃亏了!我不想以二敌一,来,来,来!还是让我再单独领教你的毒爪吧!”
那老婆婆怒极气极,但一想厉复生的话也有道理,有厉复生在旁,自己决计伤不了那两只金毛狻,若再招惹它们,无异添了两个强敌,因此虽然万分不愿,也只好让那两只金毛狻将宝剑和人抢走。当下两人再度交手,那老婆婆怀了戒心,不敢再硬碰他的五尺,厉复生知道她“神蛇掌”和毒指甲的厉害,也不敢让她抓中,两人展开了游身缠斗的功夫,彼此都在乘暇抵隙,打得满屋子都是掌风激荡。在屋内的弟子纷纷走避。
那只金毛狻抱起了江侮天,余怒未息,腾出一只长臂,见物就抓,将挡在面前的茶几之类的家私抓得片片碎裂,那老婆婆的门下弟子都怕了它们,哪敢上前拦阻,那两只金毛狻一只衔着宝剑,一只挟着江海天,呼啸而去。
江海天虽然不能动弹,神智仍然清醒,耳边厢只听得欧阳婉惊恐的叫声,身子却似腾云驾雾一般,被那只金毛狻挟着飞奔,转瞬之间,已出了那条山谷。江海天把生死置之度外,心想:“想不到我会再度落在天魔教主之手,我小时候她对我很好,不知这次却为何要派那黑衣少年带了金毛狻来捉我?我被捉去不打紧,只是那恶毒的老巫婆必然更为发怒,欧阳姑娘又不知要受怎样的折磨了。”
忽听得马蹄得得之声,迎面一骑骏马驰来,马上的骑者正是指点江海天到这里来的那个少年,他突然见此情状,大吃一惊,叫道:“江相公,你怎么啦?我的师妹呢,她逃出来了没有?”话犹未了,金毛狻一声大吼,那匹马忽地向旁边一窜,便倒了下来,将那少年摔得发昏坠落下地,原来这匹马被金毛狻吓破了胆,倒地死了。
那两只金毛狻奉了主人之命,不准胡乱伤人,因此从那摔晕了的少年身边跑过,却并不去伤害他。那少年一时情急,露出了本来身份,江海天口不能言,心里想道:“原来他是欧阳姑娘的师兄。”
江海天想起前事,恍然大悟,暗自笑道:“怪不得他再三叮嘱,不许我泄漏是谁指点我的。看来他是想假手于我,救出他的师妹。他师父这样凶,他却竟敢冒这个险,嗯,他对师妹倒真是不错呢!”
那两只金毛狻继续飞奔,上了一座高山,挟着江海天的那只金毛狻似嫌不便,将江海天放到背上,它又似乎知道江海天双手不能用力,便将它的长尾巴倒卷过来,像条绳索一样,将江海天拦腰捆住,它四脚着地,跑得更快了。
过了一个山坳,忽见前面两个黑点,随即听得一个女子的声音说道:“咦,妈,你瞧,这两个怪兽!”紧接着一个较为苍老的妇人声音说道:“奇怪,这是天魔教副教主的金毛狻呀!”
先头那个女子的声音又说道:“嗯,这只金毛狻还背着一个人呢!哈,那只金毛狻更有趣,它口里衔着一柄长剑!”
说话之间,双方胸距离已近,江海天仰起脖子,只见是一个妙龄少女伴着一个年约五十左右、头发有些斑白的妇人,听她们的称呼,当然是两母女了。
那妇人有点伛偻,撑着一根拐杖,拐杖在地上一点,便向前掠出数丈,来得快极。而且是迎着这两只金毛狻而来。江海天暗自奇怪,心想:“这两母女的胆子倒也真大,竟然不怕金毛狻!”
只听得那妇人“噫”了一声,说道:“这金毛狻衔的是柄宝剑,这小子九成是金世遗那个姓江的徒弟。”那女子道:“昨晚麻衣道人跑来报信,不是说这小子已落在咱们婉妹的手中了么?”那妇人道:“这里面定有古怪,罢,罢,我也顾不得要得罪天魔教了!”
说话之间,双方的距离已在数丈之内,前面那只金毛狻见有人拦着去路,大吼一声,便向前扑去,那妇人喝道:“孽畜不长眼睛,看我将你的招子废了!”
陡然间只听得暗器破空之声,江海天不知道金毛狻有没有给她的暗器打中,只觉得自己的身上已中了一下,似乎是颗铁莲子。
那妇人急声叫道:“碧儿退开!”不知怎的,在这时候,江海天忽然觉得身子似乎能够转动,他用手肘按着金毛狻的背脊,抬起头来。便在这时,只听得“呼”的一声,那妇人抡起拐杖,正好向着金毛狻打下!
那金毛狻着了一拐,痛得狂嗥,倏地跳起数丈来高,这妇人见它来势凶猛,不敢正面迎敌,脚跟一旋,便转过一边,举起拐杖,正待拦腰扫去,那另一只金毛狻也已扑了上来。
那妇人喝道:“孽畜,你也来送死!”转过拐杖用了一招“举火撩天”,对准那只金毛狻的脑袋,要是它扑上来,这一拐准会敲破它的天灵盖。
陡然间,忽见剑光一闪,原来那只金毛狻极是灵异,它看见同伴吃了亏,已知自己不是这妇人的敌手,它竟似武林高手一般,在刹那间,忽然后腿人立,将那柄宝剑拔了出来,前臂一伸,剑光暴长,“咔嚓”一声,便将那妇人的拐杖削去一截。
那妇人吃了一惊,赞道:“裁云宝剑,果然天下无双!”慌忙收拐:正待变招打出,就在此时,忽听得她的女儿一声惊呼!
原来背着江海天的那只金毛狻,从这妇人头顶上方跳过,却并不回过身帮助同伴,而是改了方向,向那少女扑去。那少女剑方出鞘,便吃它一抓抓去,再一抓便抓裂了她的衣裳!
那少女脚尖一点,飞身上树,金毛狻一纵,离她只有少许,险险就要抓着她的脚后跟,看来它若不是背了个人,跳跃不灵,这一抓就要把那少女抓了下来。那少女吓得魂飞魄散,慌忙叫道:“娘,快来救命!”
到了这时,这妇人当然顾不得再去打金毛狻,她怒喝一声:“孽畜大胆!”一面发出暗器,赶那金毛狻,一面飞身过去,援救女儿。
这两只金毛狻箭一般豹向前射出,待得那妇人将女儿从树上救下,它们早已跑过了几道山岗,侥是那妇人轻功再高,也追不上了。
江海天伏在金毛狻背上,暗暗好笑,心想:“这两只金毛狻当真机灵,竟然也懂得声东击西之计。这妇人的武功也当真厉害,看来不在欧阳婉的师父之下。听那少女的称呼,她叫欧阳婉作‘妹子’,那么欧阳婉也是她的女儿了?她有这样好的武功,却为何还要将女儿送给别人作徒弟?”
江海天想起了欧阳婉,心中不觉又是一片惘然。他吸了口气,忽地觉得气机畅通,一试之下,身手竟然能够活动。
原来江海天本来就会“颠倒穴道”的功夫,只因被那老婆婆用“掐穴”的怪手法,内劲透进他的体内,穴道附近的血脉受到阻碍,不能流通,故此着了道儿。刚才他吃那妇人的一颗铁莲于打中,正巧打在相应的穴道方位,穴道受了刺激,气血竟然渐渐流通起来,加上他本身有护体神功,真气运了几转,不久,穴道便解开了。
那只金毛狻跑了一会,忽然歇了下来,发出呜呜的叫声,它的同伴走过来,轻轻和它挨擦。江海天抱着金毛狻的颈项,俯头一看,只见那金毛狻的眼角,有点点鲜血滴下,想必是被那妇人的暗器打伤的,幸而没有正中眼珠。江海天本来随身带有金创药,这时他已经能够活动,便从身上掏出药来,在金毛狻眼角的伤口敷上,金毛狻感到一片清凉,痛楚大减,喜欢得跳起来,长尾巴轻轻的在江海天的身上扫来扫去,表示亲热。
江海天笑道:“咱们现在交上了朋友了,你的尾巴可以放松了吧?”其实江海天现在的功力已经恢复了四五分,要挣脱已非难事,但他不忍令这金毛狻受苦,故此软语与它商量。
那只金毛狻也果真通灵,竟似听懂了江海天的意思,它那条尾巴本来像绳索一般,围过江海天的腰肢,将他绑着的,这时听了江海天的要求,便松开了。
江海天吸了口气,活动了一下手足,蓦地从金毛狻的背上一跃而下,一伸手又抢回了另一只金毛狻所衔的宝剑,笑道:“你们自己回家去吧,恕我不和你们同行了。”拔腿便跑。
只听得“呼”的一声,一只金毛狻从他的头顶跃过,另一只也追了上来,前后夹攻,各伸长臂,向江海天便抓!
江海天笑道:“你们就不念一点朋友情份吗?”在他面前的那只金毛狻后腿直立,前臂一拱,竟似一个人向他作揖一般,接着呜呜的叫了几声,江海天懂得它的意思,那是因为它们奉了主人之命,非捉他回去不可,故此请求江海天原谅。
江海天摇了摇头,说道:“我还有事情要办哩,你们让我走吧。”那两只金毛狻抓了抓腮,蓦地发出低沉的啸声,倏然间便同时向江海天扑倒。
江海天使出天罗步法,从前面那只金毛狻胁下钻过,哪知后面那只金毛狻动作快极,追上来一抓便抓着了江海天的肩膊,江海天“哎哟”一声叫了出来,那金毛狻只要将他生擒,无意将他伤害,听得叫声,指爪稍松,却用长尾巴反卷过来,江海天早已用了一个“卸”字诀,脱出了身。
这两只金毛狻毫不放松,亦步亦趋,看那模样,非把江海天活擒不可,江海天皱了皱眉头,喝道:“你们再不退下,我可不客气了。”拔出裁云宝剑,信手一挥,“咔嚓”一声,将一块石头斩为两半,随即抖起了朵朵剑花,那两只金毛狻识得宝剑的厉害,但亦仅是向两边闪躲,仍然不肯跑开。
江海天舞起宝剑,化成一道银虹,冲出了十几步,耳边厢只听得风声飒飒,不必回头,已知是那两只金毛狻追来。江海天蓦地回身,虚斫一剑,佯作发怒,斥道:“你们不想活了么?快快走开,别再来纠缠我了!”
那两只金毛狻见剑光射来,立即闪开,可江海天一走,它们仍然紧紧相随,嘶鸣不已!江海天已有一大一夜,未曾吃过东西,跑了一会,便觉得有点头晕眼花,背心也有点麻痒痒的感觉,原来他日间被欧阳婉的师父用毒指甲抓破了一点皮肉,全仗内功深湛,将毒迫住,不让它攻上心头,现在气力渐衰,毒性也便渐渐发作,向上蔓延了。
江海天大为烦恼,心里想道:“我无论如何,也跑不过这两只金毛狻,我不杀它,到了力竭筋疲之时,终须被它擒了。而且我若不赶紧找个地方静坐运功,毒性发作,不必金毛狻来抓我,我先要没命了。”
以江海天的武功加上他这柄天下无双的宝剑,要杀这两只金毛狻,原是易如反掌,可是他想到这两只金毛狻乃是他师父的老朋友,而且对他也并无恶意,因此踌躇再三,还是不愿用宝剑真的去杀金毛狻。可是江海天若只是用宝剑虚声恫吓,那两只金毛狻忠于主人,却又是无论如何也吓不退的。
江海天正被纠缠得无可奈何之际,忽听一声嘹亮的鸟叫,江海天心头一凛,正自想道:“是什么大鸟,叫得这样响亮!”忽见晴空飞来了一片黑云,越飞越低,却原来是一只硕大无朋的兀鹰,看它双翅展开,一只翅膀足有一丈开外!
那兀鹰“嘎嘎嘎”的叫了几声,忽地便扑了下来,江海天被它扇起的风力一刮,身子不由己的晃了几晃,正要用剑护身,只见那只兀鹰己向金毛狻抓下!
两只金毛狻同时纵起,舞动长臂和它对抓,兀鹰被它们抓下了一片羽毛,双翅蓦地一张一扑,这两只金毛狻虽是兽中之王,却吃不住那股风力,身躯方才纵起,一个倒栽葱又跌了下来,那兀鹰双爪齐下,将两只金毛狻同时抓起,飞上空中,忽地将爪松开,把两只金毛狻都抛下了谷底。
江海天大吃一惊,但不过一会,己听得那两只金毛狻在谷底吼叫,江海天方始放下了心上的石头,想道:“幸亏这两只金毛狻皮坚肉厚,若是换了个人,怕不要摔成肉饼。”心里一喜一惊。喜者是摆脱了这两只金毛狻的纠缠,惊者是那只兀鹰,它摔了金毛狻之后,不知会不会再来抓他。
说也奇怪,这只兀鹰竞似对他甚为友善,在他头顶上盘旋,叫了几声,飞了开去,又飞回来,翅膀轻轻拍了几下,然后又再缓缓前飞。如是者飞去飞来,竟然在他的身边盘旋了好几次。
江海天诧异之极,向那鹰说道:“你是想要我跟你走么?”兀鹰当然不会答话,但见它在头顶上绕了一圈,很响亮的叫了一声,翅膀几乎触及江海天的身子,飞得又低又慢,便似在前引路一般。
江海天好奇心起,索性便跟着那只鹰跑,心里想道:“莫非它是有人养的,是有心来救我的么?”跑了一会,红日西沉,已是将近黄昏的时分,江海天发现自己已在一座险峭的山峰上,山风冽冽,江海天只觉得头晕眼花,又饿又冷,实在走不动了。那只兀鹰忽地长鸣一声,振翼高飞,眨眼间冲入云层,竟然不知飞到哪里去了。
江海天叫了一声“苦也”,后悔自己不该好奇,跟这只古怪的兀鹰跑到了这样险峻的山峰来,现在气力都已耗尽,真是陷于进退两难的境地!而且更要命的是:所中的毒已因他饿得有气没力,难以运用玄功而加紧发作,越来越感到昏眩了。
江海天挣扎着走了几步,忽见前面似有一星爝火,江海天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,他吸了口气,揉揉眼睛,定睛看时,只见在前面几棵大树的中间,隐约可见一间屋子,再行进几步,原来那屋子外面挂着一盏灯笼,那星“爝火”,乃是灯笼透出的光亮。
江海天这时已有点迷迷糊糊,也无暇去思索什么人家会住在这样险峻的山峰上,为什么他的屋子外面会挂有灯笼,他见了亮光,就像大海中在漂浮的舟子看见了灯塔一样,心里只是想道:“好了,好了,终于找到了人家了,好歹也得乞点东西来吃,长些气力,再运功疗伤。”
他几乎使尽了吃奶的气力,走两步,停一停,好不容易挣扎着走到了那家人家的门前,却举不起手来敲门,“咕咚”一声便倒下去。
只听得一个清脆的声音说道:“爹,果然有人来了!”两扇板门慢慢打开,走出一个少女。江海天已没有气力说话,呻吟了两声,按着肚子,挣扎着迸出两个字来:“饿,饿!”声音低沉得连自己都几乎听不见。
那少女叫道:“哎呀,好可怜!”江海天在迷迷糊糊中只觉得那少女已把他扶了进去,将他安置在一个炕上,又似乎听得一个老年人的声音说道:“救人要紧,害什么臊,喂他吃吧!”过了一会,便似乎觉得有流质的东西进口。
江海天有了食物进口,渐渐恢复了一点精神,睁眼看时,只见一个红光满面的老头坐在他的对面,面前是一张圆石桌子,桌上有一锅热腾腾的白粥,还有几式小菜,都是肉糜、豆腐、鸡蛋之类易于吞咽的东西,他身旁一个少女,正在用长柄匙羹,托着他的下巴,舀起粥菜喂他。
江海天神智已有点清醒,心里不觉奇怪起来,想道:“这是什么人家,怎的他们竟似预知我会来到似的,屋前有灯笼引路,又预备了一锅热粥和这些适合饿晕了的人吃的菜肴。”
那少女笑道:“好了,醒过来了。”江海天挣扎着半躺半坐,说道:“多谢姑娘,我自己会吃东西了。”接过匙羹,将一锅热粥和几式菜肴吃得干干净净,少女在旁边看他这副狼吞虎咽的模样,忍不住掩口偷笑。
江海天面上一红,尴尬说道:“多谢老丈和姑娘救命之恩,我当真是饿得慌了。请问老丈高姓大名,何以竟似预先知道小可会闯到贵府?”
那老头子道:“老朽华天风,她是小女云碧。这山上常有迷路的猎人,所以老朽每天晚上都在屋外挂个灯笼,好让他们前来投宿,也算是行点好事。”这话只能算是答复了一半,尚未解释何以会预备有那些食物的原因,江海天半信半疑,正待再问,那老人已走过来道:“相公,你疲劳过甚,早点安歇,有话明天再说吧!”这老人好似当他是孩子似的,轻轻的抚拍他,江海天但觉他的目光一片柔和,在他拍抚之下,浑身舒畅,不知不觉就入了梦乡。
也不知过了多久,江海天忽被嘹亮的鸟叫惊醒,只见已是红日满窗,窗前一棵树上,正伏着昨日所见的那头兀鹰,伸出长颈,竟像是窥探他似的。江海天活动了一下手足,宛如做了一个梦,心里想道:“敢情这头兀鹰就是这华老丈养的。”
就在这时,又听得有个粗豪的声音笑道:“依此看来,这小子武功虽高,却是个毫无阅历的雏儿!”江海天吓了一跳,心道:“难道又是一个陷阱?”但随即想道:“要是他们蓄意害我,昨晚又何必救我?”他试一试吐纳的功夫,只觉气机通畅,所中的毒竟似也都去干净了。
只听得那个声音又道:“华老前辈,幸亏你养有这头神鹰,救了这个小子。但却难免要结了几个仇家了。嗯,这都是我给你惹来的麻烦!”
江海天坐起来从窗口望出去,只见他们就在院子里,说话的是个中年汉子,身上的衣服五颜六色,原来是许多不同颜色的碎布拼成的,看那模样似是一个叫化。江海天更为纳罕。心想:“怎的又多出一个叫化子来了?我与他素不相识,但听他的口气,却是他请托这华老头来救我的,这里面到底有甚因由?”
江海天正自思疑,已听得那华老头说道:“仲老弟,实不相瞒,我也颇有意思与金鹰宫的主人一会,反正要与他们结仇的,只是迟早而已。你意下如何。可想去凑个热闹么?”那中年叫化道:“我与翼帮主约好了七夕之期,在百灵庙相会,中秋节金鹰宫的盛宴,能否赶上,尚未可知。”
江海天心道:“金鹰宫的主人是何等样人物,迄今我尚毫无所知;听这位华老前辈的口气,想必他是知道底细的了。”又想道:“这化子所说的翼帮主,当是指南丐帮的帮主翼仲牟,这么说来,想必他也是丐帮中人。”
果然便听得华老头说道:“仲老弟,祝你们会谈顺利。要是你们南北两丐帮联合起来,天魔教决不敢肆无忌惮。江湖上的各大帮派,也将唯你们的马首是瞻。”江海天听到这里,吃了一惊,猛然省起:“敢情这个中年化子就是北丐帮的帮主仲长统?”
江海天曾听师父说过,这仲长统乃是丐帮中一个杰出的人物,他不到三十岁便接任了北丐帮的帮主之位,不过几年,便将帮中事务,整顿得井井有条。北丐帮本来久已衰微,到了他才始雄风重振。论年龄,翼仲牟比他大得多,但若论才能与武功,则只怕翼仲牟还要逊他三分。江海天很少听过师父称赞别人,因此对这北丐帮帮主仲长统的名字牢牢记得。
江海天心想:“华老前辈你他作仲老弟,而他又要与翼仲牟会谈南北两丐帮联合之事,这定是北丐帮的帮主仲长统了。”心中一喜,便想出去与他相会。但心中一动,随又想道:“他们正在商谈大事,也许不高兴别人打扰?再者,要是我错认了人,岂非不好意思?”他记起了母亲和他所说的那些江湖禁忌,终于决定了还是暂不出去。
只听得那华老头又道:“说起来,我还欠翼仲牟一笔人情呢,你见了他,请代我向他道谢。”那化子笑道:“你欠他的人情已还清了,你尚未知道么?倒是他要向你道谢呢!”那华老头诧道:“这怎么说?”
那化子道:“这位江小侠是金世遗的徒弟,他这次是为了邙山派的事情北上的。翼仲牟是邙山派掌门谷之华谷女侠的师兄,故此,在这位江小侠动身北上的时候,翼帮主早已用飞鸽传书。请我们北丐帮对他沿途照顾了。现在你救了他,这个人情可不小呀!”华老头哈哈笑道:“原来如此,怪不得你的消息这样灵通。”
江海天这时也才恍然大悟,心里也在想道:“原来如此!难怪我与他们素昧平生,他们却一直在暗中保护我。却原来是谷女侠与翼帮主辗转相托的。”
忽听得佩环声响,华云碧走出来道:“仲叔叔,你不和我的爹爹下棋么?我替你泡了一壶上好的云雾茶,等会儿再给你弄几式精致的小菜。”那叫化子笑道:“我不是你爹爹的对手,这棋嘛不下也罢。倒是你的小菜,引得我流涎了。好侄女,我每次到来都叨扰你,我化子东讨西乞,又讨不到什么好东西送给你,真是过意不去。”华云碧笑道:“仲叔叔,你真要送我东西?好呀,那么你将混元一功教给我吧!”那叫化子笑道:“你爹爹绝世神功,你哪用要叫化子的这点玩意儿?嗯,我倒是想起来了,送你一样比混元一功强过万倍的礼物。”
华云碧听得说得郑重,忙问道:“那是什么霸道的武功呀?”叫化子道:“我给你挑一位好女婿,叫你一生受用不尽,这岂不比任何武功都宝贵么?”华云碧羞得满脸通红,啐了一口道:“我和你说正经的,你倒拿我开起玩笑来了。好,我不做菜给你吃了。”但她还是把那壶茶放了下来。
那化子喝了一口,赞道:“好,真是好茶。就这一壶么?”华云碧笑道:“怎么,你还不够?好茶是该慢慢品尝的,你整壶喝下去,那就变成牛饮了。”那化子道:“好侄女,你别绕着弯儿骂我。我这回说的真是正经的。你该送一壶茶给你的客人,这个时候他大约也该醒了。”华云碧面红过耳,但又不好骂他。
华天风咳了一声,说道:“阿云,你就去看看江相公吧。”华云碧更不好意思,说道:“等会儿再去吧。让他多睡一会儿。”那叫化子点点头道:“好,好体贴。咱们男子汉到底没有女孩儿家这么细心。”华天风道:“那也好,你再去泡多两壶茶。”华云碧以为父亲也在和她开玩笑,瞪起了眼睛,嘟起了小嘴。华天风道:“等会儿只怕还有不速之客会来。”华云碧这才知道父亲不是开玩笑,笑道:“那么,等会就有热闹看了。”
华云碧走开后,那叫化子沉吟了半晌,问道:“他们知道你住在这里么?”华天风道:“大约还未知道。不过那两只金毛狻乃是通灵异兽,它们吃了亏,当然会将主人引来。嗯,你听,这不是有人来了?”那叫化子冷笑道:“好呀,来得好快呀?”
江海天功力已经恢复,凝神细听,果然听得有脚步声远远传来,估计还在一里多外,但转瞬之间,便似到了门前,脚步声忽然停了下来,随即听得那两只金毛狻低沉的吼声。片刻之后,只听得那阴老太婆的声音说道:“这小子想必是藏在这屋子里了。”
跟着听得厉复生的声音粗里粗气他说道:“那么还等什么?”那阴老太婆道:“既然找到了他藏身之所,还怕他逃得上天么?咱们先说好了,人让你带去,宝剑留给我,宝甲送给欧阳二娘。”江海天正在想道:“这欧阳二娘又是谁呢?”便即听得一个妇人说道:“我却不稀罕什么宝物,我的婉儿犯了你的门规,我帮你们这次忙,算是给婉儿赎罪,好么?”语气之中颇有冷嘲的味道。江海天心想:“原来他们都已讲和了,现在正在合谋对付我。”
那阴老太婆道:“我是怕婉儿年轻,上了人家的当,所以不得不吓她一下,你别见怪。承你帮忙,宝物还是要送给你的。”厉复生“哼”了一声,道:“你这是慷他人之慨!”阴老太婆冷冷说道:“怎么,你不愿意吗?那我们就都不管,看你能不能够在你教主面前交得了差?”厉复生似是怕当真交不了差,闷声不响。
江海天心头火起,暗自骂道:“好呀,你们倒打得如意算盘,合计来分我的东西了。”他忍耐不住,提了宝剑,便出房来。
华天风迎上前去,问道:“江小侠,你好了么?”江海天道:“多谢老丈,我全好了。这些人是来找我的,我不想连累你们,请你们让我出去和他们一拼。”华天风笑道:“这是什么话,你到了我这里,就是我的客人,做主人的哪有让客人去拼命的道理?”那叫化子走过来拉着江海天道:“江老弟,你和我一道儿瞧热闹吧。要是我和华老都打不过人家,那时再请你出手。”
江海天这才想到自己说错了话,连忙说道:“我不会说话,你别见怪,有两位老前辈在此,要对付这几个魔头自是绰绰有余。我只不过是想一人做事一人当而已。”华天风笑道:“这几个魔头都是非同小可的人物,要不是仲帮主在这里,我还不敢说真有把握呢。”江海天听他这样称呼,知道了这个叫化子确是北丐帮的帮主仲长统。
华天风话犹未了,便听得“蓬”的一声,厉复生粗声叫道:“里面有人吗?不来开门,我们就要自行进门了。”那两扇板门给他拍了一掌,登时裂开。江海天定睛望去,只见门外共是五个人。除了厉复生、阴老太婆和昨日所见的那妇人之外,还有欧阳婉姐妹。
就在这时,伏在树上的那头兀鹰,忽地振翼长鸣,飞了下来,那两只金毛狻领教过它的厉害,吓得夹了尾巴直跑。欧阳婉的母亲笑道:“这样大的兀鹰倒是少见,且看我能不能收服它!”那兀鹰扑将下来,欧阳二娘举起拐杖一掠,恰好被那兀鹰抓住。
江海天正自心想:“兀鹰这一抓怕是有千万斤的气力,岂是人力所能相抗?”但说也奇怪,只见那兀鹰的翅膀扑了几下,却并没有冲下来;但若说它是振翼欲飞吧,却又并没有飞上去,就这么不上不下的,倒像是给那根拐杖勾住了。
兀鹰煽起的狂风刮得沙飞石走,欧阳二娘的头发也都乱了,但她仍然神色自如,甚至脚步也未曾移动,过了一会,她索性盘起双膝,坐了下来,背靠着一棵大树,手执着拐杖的中间,拐杖的另一端则竟然搁在肩上。
仲长统赞道:“这婆娘卸力转劲的功夫果然了得!”话犹未了,只见那棵大树似受了一股无形巨力的摇撼一般,沙沙声响,枝叶纷落,再过一会,连树干也摇动起来。
江海天吃了一惊,这才恍然大悟,原来她那根拐杖搁在肩上,一端被兀鹰抓住,另一端却与大树相触,兀鹰的神力都被她转移到大树去了。江海天也曾跟师父学过这种功夫,但因他所学太广,未曾专研,而且这种功夫需要时日,才能熟极生巧,故此江海天尚未能运用自如。
华天风微笑道:“到达这种境界也确实不错了。当今之世,能在这门功夫上胜过她的,大概也只是有限的三两个人而已。”言下之意,似乎她这门功夫也还未曾炉火纯青。江海天仔细看时,只见那欧阳二娘的头顶上罩着一团浓雾,就像蒸笼一般,热气腾腾。
江海天曾听师父说过,若然学的正宗内功,到了最高深境界,使出“卸”字诀和“转”字诀,可以把对方攻来的力道毫不费力的转移到任何物体上去,但若然学的是邪派内功,则纵然已到了最高的境界,在使用这种卸力转劲功夫时,却还需要耗本身的真力来牵引,不过功夫越高,本身所耗的真力就愈小而已。
据师父说,据乔北溟的武功秘笈记载,乔北溟到了晚年,使用这门功夫,已可以与正宗内功中“四两拨千斤”的功夫异曲同工,但亦即是说,也还需要四两之力,才能拨动千斤,现在看欧阳二娘吃力的情形,则显然她学的是邪派内功,而且距离乔北溟所曾到达的那种境界也还远甚。不过若比之江海天则自是高明得多。
仲长统道:“虽然如此,若任神鹰与她相持下去,只怕神鹰终会力竭筋疲,最少也要耗你心力,给它调治个十天半月了。我看咱们现在还是出去吧。”话犹未了,只听轰隆一声,那棵大树的上半截已倒了下来。与此同时,欧阳二娘竟给那头兀鹰连人带杖,抓得她双脚离开地面少许。
欧阳婉失声惊呼,阴老太婆冷冷的说道:“二娘不必费劲了,还是让我来打发它吧!”把手一扬,三道紫色光华电射而出,飞向那头兀鹰。原来她的手心里早就扣了三口“化血神刀”,乃是用非常厉害的毒药淬炼过的,毒性足以见血封喉!
眼看这三口飞刀就要刺中兀鹰,说也奇怪,去势却突然缓慢下来,竟似受了什么外力所阻,停止不动了。但这不过是片刻之间的形势,再过片刻,那三口飞刀竟然在空中打转,便似在波浪中载浮载沉一般,终于缓缓降下。这时大家亦都已看得清清楚楚,在那三口飞刀的刀口上都附着一朵红花。
阴老太婆与欧阳二娘都不禁大吃一惊,她们都是武学大行家,当然知道这是绝顶的“飞花摘叶”神功,阴老太婆发出飞刀时是用足了内劲的,所以在飞刀与飞花接触的那一刹那,由于两股内力相消,因此飞刀停顿一下,而最后飞刀终于降下,那就是说明了阴老太婆的内力比不上飞花碰刀的这个人。花朵的份量轻微,竟然能把飞刀打落,这人的内功之强,实已到了震世骇俗的地步。欧阳二娘心想:“当世最擅于用飞花摘时伤人的乃是天山派的冯琳,而她又是最欢喜管闲事的,莫非竟然是她来了?”
心念未已,只听得一个苍老的声音说道:“请看在老夫的份上,饶了这头畜牲吧。”登时各人的目光都向这声音的来处投去,只见一个身材高大,满面红光、三络长须的老人,也不知是什么时候走出来的,这时正倚在一棵梅树上。
梅树上有枝树枝还颤动不休,不问可知,打落阴老太婆的飞刀的就是这老人了。欧阳二娘大感意外,但同时也觉得“尚有可为”,心里想道:“还好,幸亏不是冯琳。”她这样想法,并非因为她已确知这老人的武功不及冯琳,而是因为在冯琳的背后有天山派撑腰,这无名老人或许比冯琳更强,但他孤身一人,欧阳二娘估计合阴老太婆与厉复生之力,最少可以与他打个平手。但虽然如此,心中仍不禁惴惴不安。
欧阳二娘一个分神,又给那头兀鹰带着拐杖拖得向前走了几步。那老头儿这时才缓缓走出,沉声喝道:“畜牲不可无礼!”挥袖一拂,距离尚有十来步远,欧阳二娘已感到一股无形的潜力在她的拐杖上一托,那头兀鹰得老人解开了欧阳二娘那股牵引之力,也便立即振翼高飞,长鸣几声,飞过山头去了。欧阳二娘暗暗吃惊,但她暗自叫了一声:“侥幸。”因为若不是得这老人解开,她和兀鹰只怕都要累得筋疲力竭,两败俱伤。
阴老太婆被华无风打落了她的飞刀,颇为着恼,迈步上前,大刺刺地问道:“你是谁?这只扁毛畜牲是你养的么?”
忽听一阵哈哈大笑,一个叫化子走了出来,阴老太婆眉头一皱,冷冷说道。“哦,仲帮主,你也在这儿!”
仲长统笑道:“原来你们还未相识,且待我先作‘曹邱’(介绍人之意),这位是华山医隐华天风老前辈,也就是这里的主人。”跟着依次介绍客人道:“这位是七阴教的阴圣姑阴老前辈,这位是终南山的欧阳二娘,这位是天魔教的厉副教主。”
厉复生未曾听过华天风的名字。虽然已知道他武功高强,还未至于恐惧。欧阳二娘听了却是内心暗惊。原来她的丈夫欧阳仲和有一次在华山采药,无意中闯入华无风的药圃,发现华天风自种的许多奇药,便欲盗取,却被华天风撞见,一言不合,动起手来,未到百招,便败在华天风手下。
欧阳一家乃是终南山的武学世家。欧阳仲和在三兄弟中武功最强,欧阳二娘的功夫又多半是丈夫传授。所以在听得这老头儿便是华天风之后,便不禁想道:“我的功夫最多及得上仲和的五成。而阴、厉二人的功夫却比我还稍有不如。依此看来,只怕合三人之力,也未必胜得了这华天风,何况还有个仲长统也是个出名的难斗人物。”心中暗萌退意。
华天风淡淡说道:“原来是江湖上三位风云人物来了,久仰!久仰!失敬,失敬!我所养的这只扁毛畜牲,不识大名,多有冒犯,还望恕罪。再请问三位联袂而来,有何贵干?”
厉复生最为着急,抢着道:“打扰华老先生,实在过意不去。但我奉了敝教教主之命,要将一位姓江的少年带回去。不知华老先生屋中可有此人么?”
华天风道:“你们两人呢?也都是为此事而来么?”阴圣姑道:“不错,这姓江的小子得罪了金鹰宫的人,我受金鹰宫的供养,少不得也要管他一管。”欧阳二娘则说:“这位江小侠和我也有点小小过节,若他在此,请容一见。”
华天风慢条斯理地说道:“我屋子里是有一位姓江的少年,但他住在我的家里,就是我的客人,请恕老夫也要管管闲事。”阴圣姑冷冷说道:“怎么,你可是要包庇他么?”十指倏伸,就要向华天风抓去。正是:
鲁班门前弄大斧,敢施毒手害神医。
欲知后事如何?请听下回分解。